仅以此文记录我长久以来的心情,母亲节之际,表达出我说不出口的情感。
我小时候不爱吃油饼,尽管家里人都很喜欢,尤其是爷爷,喜欢用刚出锅的热油饼蘸上自家产的土蜂蜜,然后美美地咬上一大口,仿佛油饼和蜂蜜碰撞后的美味能把人灌醉一样。我没有经得住诱惑,也吃了一口,但并没有get到其中的美味,反而那种又油又甜的感觉让我从此对油饼没有了任何兴趣。
油饼是我老家的一种特色小吃。我的老家位于祖国大西北的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那里是少数民族回族的聚居地,而油饼(回族又叫油香)是回族的一种特色小吃,做法大概是将面粉鸡蛋之类的原材料和成面团,然后发酵,发酵成功后再和入适量小苏打或者碱,然后揪成一个个的小剂子,案板上抹油,将剂子擀成适度薄厚的饼状,中间用擀面仗戳一个洞或者用刀划两道口子,锅中大火烧半锅热胡麻油,油温适宜后将面饼放入,发酵成功的面饼迅速膨胀,表面慢慢由浅黄变至金黄再慢慢变深,炸的过程中要注意火候调至小火,看面饼两边的颜色变化随时翻面,直到变成差不多棕色的样子就能控油出锅了。
之所以我写的是油饼大概的做法,一则是因为我实在手笨不会做,虽然陪妈妈煎了好多次的油饼也听妈妈说过很多次具体的步骤,但始终也懒得去亲自实践或者是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真的学不会;二则是常年的生活经验、个人口味的积累,每人对油饼的口味喜好不同,所积累的经验做法自然不同。四姨喜欢吃表皮薄,中间层不浸油且酥掉渣的油饼,于是经过反复试验和积累,得出做油饼的面团必须加入一定比例的玉米面才好,究竟加多少,这个无从量化,每次都是靠经验加入;二姨喜欢表面颜色略深且微甜的口感,于是在面团中加入一些土蜂蜜,再多加个鸡蛋,那样口感微甜,我吃过,是记忆中最原始的甜甜圈;妈妈对油饼的做法,则是随着我的口味和喜好在变化的。
刚出锅的热油饼,表皮是脆的,还冒着热气,中间的面团是软的,类似于馒头却又胜似馒头,这时候吃的话,会吃到满嘴胡麻油和面粉的混合香气,如果再加上香甜的蜂蜜,这种感觉,应该会醉倒很多喜欢面食的人。放凉的油饼,脆脆的表皮变软,有些塌陷,内里的面饼也不是喧软,而是开始变的酥,就是吃起来掉渣那种;传统经验中,最最好吃的油饼是窖藏15天的油饼,每年腊月二十八那天,是家家户户炸油饼的时间,把刚出锅的热油饼放凉,然后放在差不多一米深的大瓷缸中,将装满油饼的瓷缸密封好了放在院子里,屋外寒冷的天气不会让油饼变质,会让油饼处于微冻状态,等到正月十五拿出来,用平底锅小火煎至里外透热,再吃便别有一番风味。
我对油饼的这些记忆,是随着我离开家乡时间越来越长,而一点一点的逐渐清晰起来的,这种感觉在我怀孕的时候尤为强烈。我怀孕前期孕吐特别厉害,几乎对任何食物都没有兴趣,突然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在小时候经常玩的街上,找一个卖炸油饼的小摊,来来回回走过多少遍,就是找不到,还梦见伸手在滚烫的锅里捞油饼,怎么捞也捞不着,然后就哭醒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吃油饼,这种小时候对我来说并不怎么受欢迎的食物,在这一次竟然如此强烈的占据着我的全部意念,甚至深入骨髓,那种想吃的渴望,吃不到的伤心暴躁甚至于绝望,至今还让我印象深刻。那天晚上,梦醒后一直断断续续流泪到天亮,最后自然是没有吃到想吃的东西,尽管先生买来很多好吃的,尽管后来也没有再特别地想吃油饼,但那种深刻的感觉至今都不能忘怀。
快生孩子的时候,妈妈来天津照顾我,或许是为了弥补我孕早期没有吃到油饼的遗憾。妈妈一来就立刻和面发面为我炸油饼。油饼刚出锅我就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酥脆的表皮,喧软不油腻的内里,咬一口,嗯,就是梦里的那种味道,胡麻油的香气,发酵过的小麦粉和杂粮面团经过咀嚼萦绕在口齿之间的醇厚,彷佛吃到了心里。
放凉的油饼在冰箱里冻着,每天吃的时候直接在平底锅里小火煎透,煎至表面微焦,配着妈妈自己熬制的辣椒酱,泡的泡菜,每次都吃到让我欲罢不能。我开始不明白,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小时候怎么就不喜欢呢。
先生也是在我的影响下爱上油饼的。他第一次见油饼的时候,觉得用油炸过的面食,肯定是特别油腻,应该不怎么好吃。但是碍于面子,他用手掰了一小块油饼,打算马马虎虎吃下去就算是交差了。但是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那天是吃完中午饭,大概下午4点多的时候,妈妈在炸油饼,我从厨房拿了一个刚出锅的热油饼,简单介绍了一下这种美食,他吃了一块,然后就没有停下来,一共吃了7个,我妈妈还担心他把胃给吃坏了。
先生总是让我和妈妈学做油饼,我总是以我学不会、做的不好等理由而固执的不肯开始。其实,也许并不是我学不会。而是我从内心深处拒绝自己做,我总是认为油饼是属于我对家乡思念的独特的味道,我的复制,不管成与不成,都会冲淡这种感觉。
后来,孩子大了,回家的机会多了,每次回家,妈妈总是现炸油饼,除了现炸的热油饼之外,厨房里每天总有一盘油饼,有常温的,也有平底锅煎透的。我总是有事没事就跑厨房掰半块吃,根本停不住嘴,一天下来就算不吃其他的,竟也觉得非常满足。每次离开家的时候,妈妈总是问我喜欢吃什么,要给我带一些回天津,而我却坚持什么都不带。每次带回天津的东西,再吃的时候,说不清楚的少一些特别的味道,那种浓烈的,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减少大半,吃着吃着就觉得饱了,就觉得没意思了。
先生有一句话,吃饭或者说吃东西,吃什么是一方面,在什么环境下和什么人吃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所谓食物,除了解馋和果腹这种生理意义之外,还有一种牵扯内心深处的一种更为重要和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有时候已经深深根植在你的味蕾里和欲望里。
嗯,妈妈,十一我还要回家的,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炸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