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0年是大大最悲伤的一年。那年8月，他挚爱的两个姐姐同一天过世。

大姑是因为癌症，小姑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的心脏骤停。

有人说，这姊妹俩是因为感情太好、这辈子没处够，所以拉着手到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做姊妹去了。

02

大姑比大大年长十八岁，她最疼爱这个小老弟。

知道大大爱喝酒，大姑每次回娘家，都不忘给大大买几瓶老白干儿。大姑家人口多，经济也不宽裕。不过，有好酒好烟的，宁愿给小老弟留着。

大姑跟我娘处得也很好。

我娘命苦，嫁过来还不到一年，我奶奶就瘫在了床上。我奶奶脾气不好，一不如她的意就破口大骂。我那时才一岁，没人照看我。娘只好把我捆在背上，挑水劈柴，有时委屈得直掉眼泪。

大姑回娘家，奶奶就数落我娘的不是。我大姑不糊涂，我娘怎么照顾婆婆的，她都看在眼里。

我奶奶告状，她就站在娘一边，替娘说话:我说娘啊，你要知道婆婆不是亲娘啊，她小妗子把你伺候到这个份儿上，已经非常难得了。娘啊，你别老背后说她坏话，她要是听见了该多寒心啊！

我奶奶被大姑怼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撇下句“亲闺女胳膊肘子往外拐”就不做声了。

有一年，我娘胸上长了个疙瘩，看了好多医院、吃了好多药都没治好。

大姑知道了，她打听到马山后有个江湖郎中会治这病。她赶紧跑到我家，拉着我娘去看病。

走的是山路，不巧路上下起了大雨，姐俩淋成了落汤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五六里，才找到那个大夫。

那大夫看了一眼又狼狈又疲惫的两个女人，问了句:“你们是娘俩？”我娘说，她是俺大姑姐，不是娘俩，可比娘俩还亲呢。那个驼背的老郎中果然有些能耐，给我娘抓了几包草药，我娘吃了，胸上的肿块果然慢慢消了。我娘一直感谢大姑，说大姑救了她一命。

03

2010年的一天，大姑说自己胸上长了东西，让表哥带她去看看。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然后跟表哥说，这是癌症，这个病至少有一年多了，怎么现在才来？

表哥听了医生的话，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怎么一查就是癌症啊？我的糊涂的娘啊，她怎么不早说啊！

表哥问医生还有救吗？医生也不隐瞒，说至多还有半年时间。不用住院了，回家好好伺候，让她享几天福吧。

回家后，表哥打电话跟大大说了大姑的病情。大大放下电话就流眼泪，失魂落魄地去小卖部买了点东西，就骑车去了大姑家。

之后，大大和娘隔三差五就去探望大姑，像对待亲娘一样。我那时正忙着找工作，大姑不让我回去。我就从超市里买了一些稀罕的食品，装在箱子里给她寄回去。

媳妇打开箱子，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她送进嘴里。她细细地品尝着，不住地说好吃。

这个在贫瘠的土地上辛苦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临去世才知道巧克力是啥味道。她一辈子省吃俭用，为儿为女为兄弟，独独没有考虑过自己。生了病就默默地扛着，为的是不给儿女添麻烦。

像我大姑一样的农村妇女，何止千万？

但凡有国家给点儿保障，她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04

最后的几天，大姑已经神智恍惚。她一觉醒来，看到小姑睡在她身边，就喊着小姑的名字赶她走:杏花啊，我不相干，你快回去吧，侯怡（可别）耽误家里的农活儿啊。

媳妇听见婆婆说话，急忙进屋来看，炕上哪有别人啊。媳妇知道，婆婆脑子糊涂了。

过了三四天，大姑就走了，大概是上午十点多。

那时候没电话，表哥赶紧求人到亲戚的门上报丧，说谁谁谁没了，什么时候没了的。

那天天气特别热，报丧人敲门时小姑正在吃饭。她听到姐姐没了就慌了，穿上鞋就往外走。

大姑和小姑家隔着几里地。平时姐俩互相串门儿，都抄小路，图省力。

那天小姑急匆匆地赶了几里山路，又急又累。进了家门就哭姐姐。刚走进里屋，看了大姑一眼，突然腿一软，就不省人事了。

几个侄子见状，赶紧捶打她的胸口，最终没有救回来。

非常痛心。如果当时有人懂急救，小姑兴许能救回来。

大大一天失去了两位亲人，心里痛得难以形容。

至今他都避免谈我的大姑和小姑，也许是不想再去揭这道伤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