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支烟夹在两指中间，袅袅的烟雾一点点升到空中，然后在朦胧的光线里伴随着灰尘纷纷而下。他的双眼微闭着，看上去就是一个手法拙劣的雕像。他的耳朵、眼睛、嘴唇甚至脚尖都对准了门，仿佛门外有什么即将进来。然而时针走过了半个圈，除了手上的烟只剩下了烟蒂，其他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屋子角落里的垃圾桶斜躺在地面上，天花板上一只蜘蛛挂坠似地垂在他的面前，进行着关于耐心的比赛。胡良微微挺直了躯干，调整了姿势，然后继续木然地对着门的方向。

“迪——”尖锐的门铃声响了起来，胡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会是他么？会是那个消息么？他害怕是，也希望是。他僵硬地坐着，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拼尽全力地呐喊着：动起来，但是他就是迈不出步子。

“开门！”铃声一直在持续，门也被用力地拍打着。五分钟后，胡良终于开了门，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墨绿色的衣服，头发稀疏，身上背着一个包裹。

“你找谁？”胡良暗暗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嗯，我是介绍保险的——”男人温和地说。

“抱歉，我不需要。”还没有等对方说完，胡良立刻拒绝，他从不相信这些。

“哦哦，这没关系，”男人继续说，“请问有兴趣了解一下么？”

胡良摇头，他站在半开的门的正中间，恰好挡住了男人的视线。男人个子比胡良要略微的矮上一截，但这并不妨碍此刻他微垫起脚掌，向屋子里张望。男人只能看到一张沙发在屋子的中央，以及在光线里悬挂着的蜘蛛。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哦哦，这没关系。现在天气真的太热了，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胡良没有说话，他在想着两个问题。第一个是那个人要来了么？第二个则是这个男人何时离开？

“我猜这肯定和空调有关，比如臭氧空洞，”男人继续自顾自地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臭氧空洞是什么。也许——”

眼看着男人还要继续说下去，胡良有些烦躁地说：“抱歉，我现在有点事——”

“哦哦，就一会儿，”男人立刻诚恳地道歉，“我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见到你很亲切就没有忍住。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江苏的。”胡良简短地回答，然而他实际上是湖南的。

“难怪呢，我听你口音，”男人恍然大悟地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江苏的，可是好久也没有见到了。现在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人能一直在一起的。”

“嗯，”胡良敷衍地应和着，再次问道：“你还有事么？”

“我可以进去坐会么？外面太热了，就一会儿，”男人为难地说，“当然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不知为何，胡良鬼使神差地侧开了身体，还没等他说话，男人就已经挤了进去。然后，男人坐在沙发上，把那个包从身上摘了下来，放在身后。

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胡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掩上门，与此同时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桌子上取了一个杯子从厨房里接了一点水，然后就猛地喝了几口。男人注意到发愣的胡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啊，太渴了。”

对此，自己又能怎么办呢？胡良无奈地想，他只能挤出一个干巴巴地笑容，说：“没事，我等会还要出门，那个——”

“出门？”男人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然后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一页页地认真的翻看着，以至于胡良觉得打扰他实在是件不应该的事情。十分钟后，男人从中间抽了一页，说：“刚好我这里有个出行险，我想和你介绍一下。”

“抱歉，我真的不用买保险。”胡良有些无力地重复着。

“没事，我只是想着让你了解一下。”男人一点也不生气，开始一字一句地向他讲着文件上的每一个细节。胡良觉得自己回到了学校，当然这肯定是错觉。

男人介绍了半小时，胡良听得昏昏欲睡。

“你觉得这个保险怎么样？”男人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哦，还好吧，”胡良从睡意中惊醒了过来，他迅速答道，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

“有兴趣买一份么？”男人提议道，“在你需要的时候，它肯定可以帮到你的。”

“哦，不，我不需要。”胡良很高兴听到男人的提议，然后颇有些得意地拒绝道。他想，我早知道你的把戏了。

“好吧，我们再看下一份，”男人也不生气，继续在那堆文件里翻来翻去，仿佛在找什么宝贝。又是十分钟，男人再度开始讲解起来。

“嘀——”门铃又一次响了，胡良想着：肯定是他！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男人率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半掩着。胡良有些热切的看过去，那是个穿着西装，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的人，个子和胡良一般高大。胡良可以隐约听到“试用”、“新产品”等等字眼，他判断出对方也许是个销售。但这不重要，因为也不是他在等的人。

男人和那个销售说了一会儿，然后销售跟着男人一起走了进来。他们坐在沙发上，男人殷勤地从厨房里接了一杯水递过来。然后销售打开箱子，介绍着一些小玩意儿，说完一个就眼巴巴地看着胡良和男人；男人则紧跟着抽出一张纸，认真地读着每一个细节。

六点的时候，天黑了下来。

“所以，你要买份保险试试么？”

“所以，要不要用用看这个产品？”

“哦，不了，不了。”胡良干巴巴地说着，他想看到他们失落的样子。男人和销售却十分平静，礼貌地告辞了。

胡良坐在一边，看着沙发上凹出的两个坑，桌子上两个空杯子，地上凌乱的痕迹。要等的人仍然没有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