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后半夜的时间了，曾财还是没有回去。
　曾财并没有回到那个屋子里，和艾妮妮共同居住的那个屋子，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一年多了，不光对彼此有了感情，曾财不光对艾妮妮有了感情，还对那个屋子有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屋子。
　可是这个时候，曾财却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的屋子。那个屋子里似乎有什么让他难受的东西，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牢牢留在了记忆里，已经在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是这个东西，正是记忆里的东西，排斥着曾财的回去。正是记忆里的那个东西，排斥着曾财回去。
　可曾财也说不清楚那个东西，那个所谓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曾财清楚那个东西的存在，曾财的意识里面，确实存在这样一种东西。可是曾财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到底是何物，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曾财只是清楚那个东西的存在，却无法说明那个东西是什么。
　还是在坟场逛着，曾财仿佛逛超市一般，或者在步行街散步一般，在坟场逛着。从酒吧出来以后，曾财就一直在坟场逗留。已经过去了许多的时间，不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是很久的时间，曾财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但是心里的感觉，心底的反应，是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
　具体有多久，曾财也不清楚。当他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过了凌晨的一点了。
　也就是说，大概的时间，曾财在坟场逗留了，至少四五个钟头。
　这个时候的曾财，已经把坟场转了个通透，整个坟场，他已经来回不知道多少圈了，已经不知道转到第几圈了。
　来来回回，而且曾财并不是按着一个固定的线路走，曾财并不是公交车那种，沿着一个固定的线路行驶。曾财只是随意走着，在坟场里面，没有出坟场的外围，曾财只是在坟场里面走着。路线七歪八斜的。
　曾财仿佛在楼下散步一般，类似那些城市居住的人，那些居住在高楼大厦的人，到楼下散心一般走着。随意走动着，没有固定的方向，曾财只是不想走出坟场，曾财也没有走出坟场，一直在坟场里面走着。
　路线确实七歪八斜的，横过去竖过来，有时候反复经过一个点，比如一个十字路口，或者一个拐角，反复经过一个地点，有时候又反复不经过一个地点，都转悠了好久，曾财还是没有路过那个地方。在整个坟场里，曾财七歪八斜地绕着。
　曾财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这个世界上，曾财似乎没有地方待了，这个世界这么大，曾财感觉自己的身形是无比的巨大的，类似一句古话说的，其大无外，曾财感到自己的身躯异常地庞大，这个世界在这个身躯面前，显得反而有些小了。
　曾财都找不到容身的地方，曾财都找不到可以容纳他的躯干的地方。这个世界就是么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渺小。而曾财的身躯又是那么的大，那么的庞大，世界都容纳不下曾财的躯干了，本来是小小的一个躯干。
　虽然这个假设有些不合理，应该是曾财的躯干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准确地讲，是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但是曾财内心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大大的世界容纳不下小小的躯干，一个躯干多么微小，相对于一个世界而言，可是曾财依然感觉到，他的心里面依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庞大的世界容纳不下他小小的躯干。
　现实就有这么奇特，现实就有这么奇异。虽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这个假设不现实，一个世界容纳不下其中的一部分，一个身体怎么也是世界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微笑的一部分，是世界的整体中的一个小点，怎么可能容纳不下一个躯干呢？可是内心的事实，内心的感觉，就是有这么奇妙，或者不应该用奇妙来形容，应该用奇葩来形容，或者更准确地字眼，奇特，或者奇异，再不然复杂一点的词汇，奇奇怪怪的，内心的感觉就是这样。
　曾财只是感觉到身体在膨胀，仿佛每一口气的呼吸，每吸进一口气，身体都会大一点，每一口吸进去的气息，并没有随着呼气的出气而出来，吸进去的气并没有排出来，而是保留在了身体里面，保留在了身体内部。
　结果就导致身体的膨胀，身体一点点变大。
　这个假设一样是不合理的，一样是有悖于常事的，一样是在现实中行不通的。不过曾财就是有这种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不是身体的感觉，而是身体上的一种感觉。
　曾财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膨胀，那种膨胀的感觉是真切的。尤其是吸气的时候，这种感觉分外明显，当曾财吸气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微微发胀，但这个可能是吸进去的气息，也可能不是，容易混淆。然后就不一样了，因为一个人，一个一般人呼吸的都是用肺和肚子。
　肚子鼓胀起来以后，胸膛也跟着起伏，可是曾财的感觉并不仅限于此。曾财还感觉，随着肚子和胸膛的膨胀起伏，四肢也跟着肿胀起来，并不是气息进入了那里，并不是气息进入了四肢，让四肢有膨胀的感觉。而是曾财吸气的时候，当吸满半口的时候，确实感觉四肢都跟着膨胀起来，是那种体积的变大，而不仅仅是肢体的感觉。
　当肢体的膨胀，到了手指头的时候，到了末梢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地方，手指头和脚指头都有感觉了，膨胀并不因此就结束了。曾财还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就开始膨胀了，在手指头和脚指头有了感觉的时候，曾财就感到自己的脑袋开始膨胀了。
　鼻子本来是呼吸用的，吸气和呼气用的，但是当脑袋开始膨胀的时候，当脑袋有了膨胀的感觉的时候，也就是一口气的大概四分之三左右的时候，曾财就感觉自己的鼻子在变小。倒不是说鼻子真的在变小，或者说鼻子的形体变了。鼻子的形体没有变，曾财只是感觉，他也清楚这是自己的感觉，感觉鼻子在变小。
　因为一口气吸到四分之三左右的时候，脑袋就开始有膨胀的感觉，然后鼻子周围都在变大，鼻子的肉在变大，他就感觉鼻孔小了，仿佛被挤压一般，鼻孔变小了。吸气的时候，这种感觉是明显的。
　所有才有了鼻子变小的感觉，其实是因为脑袋的膨胀。
　这个感觉不可能是真的，这个感觉不可能是实际的感觉，不可能真的是肢体的感觉。因为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膨胀，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大或者变小，又不是小说中的场景，一个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变大或者变小呢，这个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曾财就是有这种感觉，曾财的肢体上，曾财的身体上，就是有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大。
　曾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曾财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曾财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曾财知道这个事情是有悖于科学常实的。一个人的身体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大，就算一个人变胖，一个人的体重忽然增加了，多了二三十斤肉，也不会感觉到自己变胖。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体，往往是没有感觉。一个人变胖或者变瘦，在体重计上能够称出来，可以有精确的数字统计，但是一个人对此是没感觉。一个人，不会感觉自己变胖了，一个人也不会感觉自己变瘦了。身子的改变是客观事实，但是一个人不会感觉到，他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有如此精确的感觉。
　但是曾财就是有这种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变胖。当吸气的时候，气息进入到了肺里面，曾财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感觉身体渐渐膨胀起来，从腹部逐渐发散开去，然后到手指头脚指头，然后直到脑袋，整个身体都肿胀了。
　可是当曾财出气的时候，也就是把肺里面和肚子里面的空气往外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出气的时候，曾财并不感觉到什么，曾财并不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变小。也就是说，膨胀的事情是膨胀的事情，胸膛和腹部，手指头和脚指头，还有脑袋，确实有膨胀的感觉。可是当出气的时候，肺里面和肚子里面的空气往外吐的时候，气息已经吐出去了，但是并没有缩小的感觉。也就是说，肚子和胸膛的空气是出去了，但是肚子和胸膛并没有变小，而手指头和脚指头也一样，并没有萎缩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气息的改变而改变的那种感觉，并没有变小的感觉。脑袋也一样，并没有因为呼气了，并没有因为气息的出去，而出现变小的感觉，并没有那种体积正在缩小的感觉。
　就这样，曾财对自己身体的感觉，一会儿膨胀了，然后膨胀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这个时候该出气了，该把肺里面和肚子里面的空气往外吐。然后休息几秒钟，几秒钟的时间，换一口气。然后继续吸气，吸气的时候，那种膨胀的感觉又来了。胸膛的腹部，最开始是这个地方，胸膛和腹部，感觉正在变大，随着气息的进入，一点点变大。然后是四肢和手脚指头，最后是脑袋，那种肿胀的感觉。
　曾财觉得自己很别扭，别人都没有这种感觉，别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就有，但是他曾财就有，他曾财就是有这样的感觉，随着气息的进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膨胀，那种肿胀的感觉是明显的，那种肿胀的感觉是真实的。
　曾财看看周围，发现周围没有人。
　如果可以碰到一个人，曾财想上前确认一下，和那个人打一声招呼，然后随便说几句。然后就进入正题了，问他最厉害的话。曾财想知道，在旁人眼中，在别人眼中，在旁观者眼里，所谓旁观者清，曾财想知道确切事实。曾财想知道，旁人看来，自己是不是在变大，自己是不是在变成一个大肚子，一个大胸膛，还有手指头脚指头也在变大，然后脑袋上感觉好多的肉，是不是这种感觉。
　曾财觉得可以从旁人那里确定这个事情，曾财觉得旁人的眼中，一定能够看到自己，一定能够看到事实情况。
　可是附近没有人。
　这可是在坟场，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坟场平时是个少人的地方，就算是白天，就算是天空一片明亮的时候，在日头在天空照着，或者没有日头在天空照着的时候，天空依然明亮，却是阴天，可以看到天光，照在万物上，地上也是一片明亮的，就算是这个时候，坟场也是很少有人路过的。
　何况这个时候，何况后半夜的时候。
　坟场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曾财是个无神论者，所以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他不相信鬼的存在，也不相信神的存在，他只相信人的存在，他只相信人这个客观实体的存在，这个肉体的存在。所以在坟场这样的地方，曾财也不担心遇到什么，曾财也不担心遇到鬼怪或者其他东西。比如走着走着，忽然一个东西在飘，悠悠然从空中飘过，没有腿脚，也没有呼吸，然后离地面一定的距离，从曾财的眼睛前面晃过。曾财并不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电影里面看到的场景，现实生活中并不一定是真事。
　曾财的坟场里走着，感觉很轻松。
　因为鬼怪的不存在，所以曾财在偌大的一个地方走着，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地方，他感觉到空间的宽广，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渺小了。因为忽然感觉到这么大的一个空间，一个如此天宽地广的空间，曾财在里面走着，而且里面还有很多的路，路上只有曾财一个人，曾财反而轻松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感觉到地面的宽广，曾财感觉自己回到了以前，回到了那个没有肿胀的以前，回到了那个没有变大的自己。
　一切甚好。
　曾财觉得心情美美哒，心情好到了极点，心情爽到了极点。
　但是，还是有一点，还有一点，他还不想回去。
　他不想回到和艾妮妮的那个家，两个人共同居住的地方，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曾财不想回到那里去。
　但是他也不知道去那里。
毕竟坟场这个地方，他已经闲逛了好久，都已经在这里走了，差不多有十来圈了。或许还不止十来圈，毕竟曾财走路的时候，他又不是在数数，他并不是在走路的同时计算着自己的圈数，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圈，绕着坟场已经是第几圈了，曾财并并没有这么去计算。
　只是走到了一定程度，曾财大致估计一下，走了几个小时了，凭印象里，凭脑海中的印象，曾财可以大致回忆一下，已经是第几圈了。
　印象里，曾财已经走了十几圈了。
　坟场已经熟悉了，曾财觉得坟场没有意思。已经走了十几圈的地方，在一天之内，曾财已经走了十几圈了，曾财觉得坟场了然无味。
　如果能够碰到鬼还好，就是电影中的场景，或者另类一点的，和电影中的场景中看到的内容不一样，鬼不是非要和电影中的场景类似，不是电影里描摹的是什么样子，鬼必须是什么样子，鬼可以有自己的样子。真正的鬼到底长什么样子，曾财也很好奇。可曾财是个无神论者，他根本不相信鬼的存在。
　所以曾财也不相信，自己会在坟场里面碰到鬼。
　所以曾财更加觉得坟场的无趣，连个鬼都没有，哪里来的生趣。
　曾财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在别的地方，不是在这个坟场，不是在这个已经逛了十几圈的坟场。或许已经不止十几圈了，到底有多少圈，曾财并没有一圈一圈的去记，凭印象中去想，也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曾财也记忆不准确了，到底有多少圈，反正不是少数，不是一两圈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曾财想换个地方。
　曾财想去别的地方。
　可又不知道去哪里好。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在坟场东面，那个地方还是曾财没有去过的地方，曾财只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曾财却没有去过那地方。
　那个地方的风光很好，当然了，这个风光指的是白天，指的是白日的风光。大晚上的，黑漆漆的，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欣赏风光了。但是那里的风光很好，风光确实很好。
　坟场东面的山区也。
　说着，曾财便向坟场的方向走去。虽然路途有些遥远，不算近的距离，毕竟那里都是一片山，到处都山。但是路还好了，不是泥巴路，还是水泥做的路，应该还是有台阶的，曾财曾经从那附近路过过，从边缘地带擦过去，并没有进入到山区里面。但是曾财已经看到了山区的部分，整个山区的一个部分。确实有台阶，还有水泥路，并不是因为是山区，所以是泥巴路，或者其他的不好走的路。路还是好走的。
　曾财有些着急，朝着山区的方向走着，仿佛着急去做某个事情一般，或者着急去办一件事情，走路的时候都是急急地。
　半个小时左右，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曾财才到了山区。
　看着山区，曾财略带仰视的角度，看着山区，忍不住感叹一句：“山上有山，山上还有山风。”
　夜色凄凄，心情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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