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两幅画像（下）
原先师父的画像后面，还是师父，正脸朝外。只是师父的身子，变成了一条让人害怕，蜿蜒扭曲的蛇。而画像中，师父的正脸被一分为二，一半刻画的羞涩柔美，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惜。一半却彰显的阴郁狠毒，让人忍不住害怕。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在深夜摇曳的烛火前，让人禁不住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那画中的美女蛇正在蜿蜒蠕动，要从画中慢慢爬到你的跟前。
再看另外一幅画像。是一个小孩子，正被一个吴国装束的士兵拿在手上，而男孩的胸口却插着一柄尖刀。鲜红色的血，染红了男孩的襁褓，也染红了吴国士兵的双手。画面刻画的非常诡异恐怖，让人不忍心多看。想来作画之人非常老道，线条流畅不说，却知道用寥寥数笔，便能抓住人的视线，影响人的心情。而画面的右下角，站的还是师父，画中的她正冷漠的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下角，却是那个乳母阿兰。她依然抱着怀内的孩子，慈爱的笑，全然不顾那个上首那个流泪流血的孩子。
我抬头看了看师父，此刻，她也正一眼不转的盯着这两幅画细看。
那个带着魅惑的磁性声音再度响起，我不清楚，是因为他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因为我中了赤练香之后，脑子昏昏沉沉，所引发的一系列幻视、幻听。只听到他说：“这两幅画，才是我心中，你们俩的真实原貌。也让我明白，世间的女子，全都如同你俩一样。可以为了所谓的恩义情爱，而置自己的亲生骨肉于不顾，完全就是泯灭了人性。我天天对着这两幅画，时刻警醒自己。不能犯父王所犯的错误。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蛇蝎美人，更要在心底提高警惕。你从一开始接近父王，就怀着一颗不忠的心。哪怕他对你再好，哪怕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你还是一直在背叛他，一直在伤害他，直到毁了他的全部。而到今天，你却拿什么脸面来见我呢？”
“杰儿！”师父缓慢的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对于这个，我无话可说。但是阿兰，她救了你，她是因你而死啊！”
“不错，她是救了我。但是，对于她的丈夫，她的儿子来说，她所作的事情和你对我们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她生下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拿他的性命去抵别人的性命么？花若兰为了报恩，纪菲嫣为了还情。可是在我看来，一样冷血，一样残酷。她的孩子若是没死，侥幸活到今天，得知当日的那一幕，难保不是如同我今日这般痛楚的心情。因为我是站在一个孩子的立场，来看你们这些所谓母亲，这些女人的心里和世界，我觉得简直是太可笑，太复杂了。”
“而且，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她当日救我，我就该感激么？”他闭上眼睛，淡淡的说“我多希望，花若兰没有换下我。那一日，我就这样随着父王而去，一切就此结束，该有多好。而那个替我死去的男孩也可以不死，和他的亲生母亲一起，接着过余下的快乐时光。他会觉得，他的母亲是世上最疼爱他的，会保护他，守着他长大。他会过一种母慈子孝的生活。我自己过不上这样的生活，却连累他也过不成了。”
我的身体此刻有一点发烫，脸颊两侧绯红，似乎全身被一团火包围着，我追寻着他魅惑的声音望去，看见他又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面，似乎有小火苗在窜动。他接着说“而被换下来活着的我，却要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我很累，却不能停下来。这一切，都是拜你们二位所赐。所以我特意为你们画像立牌。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过去。那些真相使我痛苦，也给我动力。还有，让我永远都记住，不能，相信女子！”
师父坐在我的对面，在深夜朦胧的烛光中，露出凄美一笑“你说的对，不能，相信女子！”
“这世上的女子全都一样，为了情爱恩义，全部都可以去做傻事。即使她心中爱着你，也可能会为了某种目的去骗你。所以对她们要小心提防，不能相信。你能明白这一点，为娘甚是欣慰。”师父闭上眼睛，嘴角又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她接着说“但是，你可以利用她们。你可以用你制造出的情爱恩义，片刻欢愉去俘获她们的心，让她们成为你的奴隶，然后甘愿受你驱使。我保证，她们会比这世上任何奴仆都忠心。如花若兰，如曹淑媛，她们俩何尝不是受了你父王的蛊惑，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为你牺牲。”
“受教！”他脸上也是挂着淡淡的笑，回应着师父。“你来这，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道理吧？”
“而如今，我来见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想复国。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说，我想帮你。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想，你不会笨到拒绝利用我吧？”师父说出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恨我，不相信我，和利用我来成大事，是不矛盾的，可以并存的。”
我的身子渐渐舒畅开来，对于他和师父的奇怪对话，我当时连惊讶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周遭都是好听的声音，眼睛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光，好似天上的仙境。最后听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很有道理！”，仿佛还看见他绽放了一个非常诱人的微笑之后，我便在极度舒服的感觉之中，睡着了。我梦见，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树叶，被清风吹着，在漫天漫地的白光之中，在一阵阵优美的歌声当中，开始随风飘荡，越飞越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