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今年的暑假特别热。可能因为学生都放假了,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校园,这一片空间仿佛属于我的:蓝蓝的天,大片的草坪,炎日永昼。这是浓烈的夏天。一路绿荫缤纷,郁郁葱葱,韶华盛极。我最喜欢的是西校区也西湖,黑天鹅栖息地旁的老榕树。树叶在夏炎中伸展,花蕊在吸取阳光,草丛间飞虫在蠕动。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恍若隔世。我闭上双眼,浮现一幅画面:高一的午后,空气里怒放的生命。阳光,操场,207宿舍,周杰伦Jay的音乐,记忆犹新。 一个懵懂少年,在远眺,江水那边,云淡风轻。那时的我,人生刚开始;那时的我,父亲还没去世;那时的我,还没经历挫折;那时的我,还没像现在这样,喜欢踱步,在寂静中有些预感和不宁静。
最近出差比较多。参加了清华大学刘云浩老师组织的中国图灵大会,感觉好多人都不认识,但是全国211重点高校的计算机老师应该有万把人,985双一流高校也有三千余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后来出差在北上深能见那么多同行,主要原因是我在名校工作,其次才是我认识这些人。假如没什么业务往来,我认为大多数人在这么热的天是提不起兴趣见一个故人,也没必要掏腰包请客吃饭。
与同行交流经常工作上有很多共鸣:比如在名校就意味着你有更好的平台,招到科里科气的学生,有更多的资源。在这样的条件下,你做的好是应当的。假如在我回国前亚特兰大那样的环境下,没好学生,没资源,那段时光我半年发了6篇一作论文,这是领导认我进Z大的一个原因。虽然我当时逆水行舟科研爆发了,但感觉这个方向不可持久。我之前做的都是调度的老问题,调度来调度去也没看到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展示的成果。主要是学生都被人工智能虹吸过去了,而我又不太熟悉,这是我不想指导部分学生的主要原因。
我最近感到了工作压力搬到学校的新校区比较空旷的高新校区,以前都找研究生开个会就匆匆回主校区了。新校区的人才公寓虽然是办公室但是也配了一个独立卫浴间,所以我买了个沙发床干脆就晚上住他个办公室了。住新校区的好处是我跟研究生讨论更方便了,我有时候就走到实验楼找学生讨论一下。住楼里还有好几个同事,睡觉前随机唠唠嗑,伴随着思想的跳跃与飞翔,突然有一种回到大学时代的感觉。三两同事晚上睡不着,出去逛着Z大硅谷旁的蜀西湖。这里人少荒凉,逛完精气神好,精神内耗全没了。之前我为什么不想去新校区呢?就是感觉校园里信智大楼或食堂有好多认识我的,在公众场合举手投足都要谨言慎行,所以感觉放不开不自在,于是我更乐意隐居在老校区或者出差。
但作为一名高校教师,大家对自己的评价其实更多是自己实现了什么,突破了什么,把一个科研团队安排得妥妥帖帖,整合了什么资源办成什么事等;而不是说有C9或华五的平台。之前北大的哥们提起,只需要稍稍弯腰就能去到的平台,你偶尔垫垫脚,别人就会觉得你天赋异禀;在一个高平台,你如果去了,就得一直努力,不然别人就会觉得你偷懒。回国后我就是进入了这样一个高平台,就同当年我从‘小镇做题家‘刚考上省重点高中的过渡期一样。当时湖北省黄冈中学出了几位写进中学课本的学生,数理化国际金牌十几枚。而省理科试验班又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大家年少得志。考进黄冈中学后,初中同学都觉得我天赋异禀,可我怎么学也比不上陈、汪两位学习标兵。班主任和我爸还以为我学习不努力。当时陈,汪一男一女两位大神,日月凌空,交替拿全年纪第一,还为我校收获了一枚国际金牌。陈每次拿第一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比我高30多分。汪还发明了一分三十四秒食堂午餐大法,吃饭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饭全消灭,走路还在念念有词地背英语单词,真是’卷王中的战斗机‘。
现在单位就是需要刚回国还很懵逼的我做卷王中的战斗机。我过去两年完全没出差,今年不仅出了好多差,征战四方,还分别在北京和深圳建立了留学小圈子和围绕本科实验室的根据地。我很认同这段时光。尤其是最后一段时光出差,是在华东五市类似’跳岛战术‘坐无数车辗转来回几个城市。一路马不停蹄,狂沙路万里,关山月朦胧,吃百家饭。乘风破浪江浙沪,一场接一场持续14天。最后累趴在返肥的路上,高铁的窗外是好久不见安静的霸都合肥。近乡情怯让我恍惚,当即用宫崎骏电影里改编的一段歌词来庆祝胜利凯旋:“这一路是走走停停,顺着北上深漂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一不出差停下来,又活得保守了。关键是窝着也没干成啥事。我们只有不断处于浪潮之巅,才能refine我们的career。想到这里,突然在寂静校园里悟到了生命的律动。
后记:标题致敬英文同名作品《The Sound of Silence》,附上一句摘录的翻译:“我独自走在窄窄的石板街道上;在街灯的光环下, 我翻起衣领,抵御那潮湿与寒冷;就在这时,我的眼睛被一道霓虹灯刺痛了,它把长夜破开,触到寂静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