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风歌(3)

三、逃亡之路

临丘城外,一群兵士模样的人还晃着手中兵刃,四处查看,此时已是明月高悬于空。

“娘,那些兵在城外搜了一天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农舍里一个小女孩帮着母亲干完一天的活儿,看着他们还在忙碌,有些不解。

“谁知道呢,兴许逃了哪个犯人。莫管闲事,安分一点,活着最重要。”母亲也看了两眼还在家门外徘徊的士兵,拉着女儿的手向屋内走去。

夜更深一些,四处搜捕的看守士兵也逐渐少了。那对母女屋后粪池旁的草堆里这才爬出一人。他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躲在粪堆旁大半日,身上早已沾满了恶臭,也看不出污泥覆盖下的本来面目。

原本今日伯卿会被押送至边塞,充作苦役。不过,他倒趁此机会,夺了旁人的马,逃了出来。与别人的猜测不同,他并没有就此骑马逃走,而是将马儿赶往一个方向去,自己则在都城外农舍里躲了起来,直至深夜。

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之绑于额上,用以遮掩墨刑留下的印记。只是自己这一身囚衣加上浑身上下臭气熏天,走在路上怕是不多时就会遭人侧目。他左右张望,农舍旁篱栏上一件破烂的衣物映入了眼帘。他也顾不上这衣物是什么来路,当即脱下换上,又用泥土在自己脸上涂抹一阵,将自己散乱的发髻解下,这样一来,一个原本的白脸书生如今看上去像一个黑面大汉。收起自己换下的衣物,他准备另找一个地方丢弃,若让搜捕的士兵在此处找到囚衣,怕是要给这对农舍母女带来不少的麻烦。随后又整了整衣服,他抬头四望,心中一片茫然。

徐国地处要道,东临代国,西倚萧国,北接郑国,南迫荆国。如今,荆国名为诸侯,实为徐国属国,自然不可去。马匹是往北面逃去的,如今只剩下萧国和代国两个选择了。萧国好鬼神,代国排外自守。伯卿叹了口气,捡起地上一块尖石,向天一抛,默想,还是让老天给我做一个选择吧。

……

代国渔渊,此城地处代徐交界,每日都会有不少商贩途径此地,穿梭于两国之间。尽管两国关系已大不如前,但这种军国大事显然不会影响人们牟利的热情。不过,除了来往两边之人外,整个城池依旧荒凉,半塌的城墙和土黄的街沿,倚靠着疲惫的旅人和饥饿无力的平民,偌大的城邑,连个像样的客栈逆旅也没有。当地人知道开旅店是赚不到钱的,本国百姓贫穷,住不起,他国商人霸横,不付钱。取而代之的是路边简易茶棚,倘若有钱,坐在里面要两碗茶水喝喝也可,若没钱,树荫下找一地方,席地而坐,也可休息一阵。

此时几个膀粗腰圆的大汉向这里走来,将路上的行人纷纷赶向两边,“让开、让开,给我让开。”

随后,几个服饰干净的仆从来到茶棚,其中一个华丽服饰的仆从走到老板面前,看那昂头自傲的气度,多半是头领管家一类的人物,他抛下一把钱币,“赶紧把这茶棚清干净咯。”

“几位客官,您瞧,我们这里客满了,您还是到别处去吧。”茶棚老板看了一眼那一大把钱币,吞了吞口水,依旧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不就几个贱民,赶走算了,你可知我们老爷是谁?”一旁大汉适时揪起小老板的衣领,仆从头领双手抱臂,“告诉你,我们是来自徐国的艮梁商行。这些钱,抵得上你这一天的进帐。倘若你伺候的我们老爷不满意,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此话,原就坐在树荫下的伯卿,不自觉地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心想暗想,大汉此言非虚,艮梁商行在多国大有影响。其主人梁氏一族乃徐国世家,梁氏祖先原是徐国开国君主徐王戎的第三子公子梁,封在艮城,后人以梁为姓,该族世代经商,徐国粮米盐业,均有涉及,所营商行就名为艮梁商行。

而此时,艮梁商行的大汉已将棚内的客人全都赶走,一名白发褐衣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之下出现在茶棚,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茶棚案桌,一旁仆从会意,当即拿来一张绸缎做的垫子铺在其上。显然这就是那位仆从口中的“老爷”,纵使旅途慢慢,他依旧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碰巧伯卿还识得此人,他正是商行主事的胞弟,梁沛,别看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思及此处,想到对方可能会认出自己,伯卿不禁又压了压帽檐。

只见那老者招呼身旁华服仆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仆从听令,一脸会意微笑,不住点头。随后便向树荫下走去,他示意身旁大汉拖起一位坐在地上的妙龄少女,脸上露出的笑意却让少女看得不住内心发颤,“小姑娘,来跟哥哥走,我们家老爷看中你了,你的好日子就要来咯。”

女孩一脸不情愿,又哭又闹,一旁围观之人也在不住地回护她。那大汉气不打一处来,手起一巴掌,打得女孩眼冒金星,瘫坐在地上,另外抬起一脚,踹得一旁几个路人七倒八歪。见到这样一幕,原就憋着一股气的回护之人更是怒不可遏,不约而同地报以老拳相向,一旁其余围观之人也是看不下去,纷纷参与其中,滚滚怒火很快就向那茶棚烧去。

此时,伯卿也站起身来,却背向众人走开去。不久,茶棚这一幕就演变为改变代徐两国的渔渊斗殴事件。

而离开此地继续向东走去的伯卿却不知晓这一切,走在城郊野外的他,见离那些徐国人远一些了,这才找了块石头坐下,脱下脚下草鞋,粘着的水泡被生生撕开,疼得他差点咬破了舌头,“咕咕——”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这才想起上次吃东西已是两三日前的事。他便活动了一下上次被人打得青紫的双臂,摸了摸脸上已经有些褪去的伤痕,看来这次又要动手了。

重新穿上了鞋,原地走了几步,感到脚上的疼痛已然麻木后,他又拿起上次顺手从路边死尸身上取下的斗笠,向下一个城邑走去。

毕竟从小在相府生活,他对于如何在外面生存缺少起码的经验,起先他为了避开追捕的耳目,装作行乞者以求能得一粥一饭,但所得却少得可怜,饿了两三日后,他便只能出手硬抢,如同一般的初学者一样,经常因为失手而被人痛打一顿。起初还会难过后悔一通,不过久而久之,他对于这种毒打也就逐渐麻木了,毕竟填饱肚子才是他首要做的事,只有活下来,才能考虑别的事。

步行半日后,饥肠辘辘的他终于望见了下一个城池,傍晚时分,城门进出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看来此处比渔渊更为热闹一些,进城之后,眼中尽是饿意的他,能看到的也只剩下街边路旁那些大大小小各种食物了。

……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狂奔疾走,当他终于确定甩开后面一众追赶他的人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拿出揣在怀中的包子,狼吞虎咽起来,却没发现此时他已到了江城地界。

江城是代国第二大城池,亦是通往都城平城的必经之路,由于云江从城中穿过,故得名江城。

云江两岸甚是繁忙,伯卿漫步在其中,还在不禁回味着方才嘴里包子的余味,脸上青紫依旧在,身着衣物仍破旧。他左右张望,周围无论是商贩还是小工,皆忙作一片,一想到现在自己,衣衫褴褛,低三下四,生夺硬抢,偷鸡摸狗,无所不为。不禁哽咽,心中暗叹,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一国逃犯,东躲西藏,曾经的傲气骨气都被生存需要磨砺得荡然无存。遥想当初,虽为人所鄙,至少还是充满理想,可如今,却要为自己的生存使出这为人所不齿的手段。这般面目全非,想来若是故人站在面前,多半也认不出他了吧。曾经为了生存,而带上一层层面具,如今这面目连他自己都不识得了。虽说生存很重要,但摸摸手上一路而来的累累伤痕,明白自己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这些伤痕变得有价值。

望向不远处,码头正在招工,长期逃亡生涯让他对抛头露面充满恐惧,不敢正儿八经地找份活儿谋生计。此时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惴惴不安地起身走了过去。

“大哥,招工吗?”伯卿点头哈腰,一脸唯唯诺诺。

“建仓库,需要有人搬运木材,小子,你这身板,扛得住吗?”工头鄙夷地看着伯卿,捶了他一拳。

“行。”伯卿见对方根本没拿正眼瞧他,终于有了点信心,爽快答道。

“一天十文,超过标准,额外加钱。”工头看伯卿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同意了,“小子,叫什么?”

“孙七。家里行七,爹娘都懒得给我起名了。您就叫我阿七吧。”一路逃亡已让伯卿说起谎来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伯卿站稳脚跟,准备肩扛木材,却不想木材如此沉重,让他脚步一虚,一旁的工人见状赶紧用力扶着,“新来的,站稳点,砸着你不要紧,别砸着别人。”

“是,是。”他要紧牙关,脸上硬是撑出个笑容,“小的会注意的。”


几个月后,和往常一样,伯卿收了工,擦了擦手,在工棚里喝着茶水,听着工友们聊天。

“你知道吗?代国要变天了。”一个小工头紧张兮兮向旁人说道,但嗓门之大,又仿佛唯恐别人没听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果不其然,一群好事者围了上来。

“我有个好兄弟,在国都当差,他告诉我,国君已经废了太子。看来代国要有一阵混乱了。”

“太子废了就废了,关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身旁一人向后一靠,一脸不屑。

“唉,太子什么原因被废啊?难道是上次与徐国之事?”另一人猜测道。

“你不懂,国君老了,太子被废,接下来的储君人选不得要在几个王子公子之间争夺吗?他们一争夺,倒霉的还不是咱们百姓。”为首的人教育道,“原因,除了那个还有别的吗?听我那朋友说啊,原本太子还想和徐国干一仗,没想到,太子如此有血性的,却也被废了。”

“你说,我们这里是太子封地,太子一被废,我们这里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显然,大家更关心还是自己的生活。

“是啊是啊……”众人皆低头叹息。

此时,总工头走进棚内,见众人围坐一团,他倒也不语。径直走到伯卿面前,拿起他的茶水,一饮而净。

“张大哥,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让小弟为你分担分担。”伯卿看着总工头老张紧锁的眉头。

“唉,阿七,”老张叹了口气,“太子被废了,你可知道?”

“刚听说。我们这里本是太子封地,以后的日子会难过一点。”

“问题不是这个,我们这里码头以后可能要停工了。本来我们这里的仓库是太子下令建的。太子一走,仓库建了也没人发工钱,我的日子又要没有着落了。”老张不停地摇头叹气,好心提醒道,“倘若你还有别的出路就走吧。”

看着老张被岁月刻画的沧桑面容,伯卿不经感慨,逝者如斯,自己在江城逗留也有近半年了,码头工作虽然累人,却也为他提供了生活来源,如今他也小有积蓄。原想时机成熟便前往代国都城,面见代王,施展自己的抱负。可如今,代王在继任者问题上犯糊涂,代王有两子,嫡长子成业和庶幼子成乐,看这情形很有可能废长立幼,此外,代王的几个平辈兄弟王子公子们也会觊觎代王这个位子,代王诚这一决定已经把代国拖入了内乱的边缘,乱局已定,自己是继续留在代国,寻找机会呢,还是转而奔向萧国呢。前往萧国,就必须再冒一次穿过徐国的危险,如果绕道,自己的盘缠又不够,伯卿边喝茶边继续衡量着,留在代国,那就要权衡各方实力,乱世是机遇,但机遇是属于善于把握的人的。

※※※

话分两头,就在伯卿抉择未来之时,废太子成业已开始有所行动了。离开甬石后,成业在义妹沐灵的护卫下,来到齐治将军位于永城郊外的秘密军营。

齐治接到消息,当即出门迎接。“参见殿下。”

“非常时刻,介者不拜。”成业扶起齐治,两人入帐,“齐将军,我方现状如何?”

“启禀殿下,颇不乐观。”齐治一脸无奈,“除去末将带领的一万部下,此处永城尚有五千驻军,一共一万五千人可供殿下差遣,我方实力目前还很薄弱,不足以对抗任何一方。”

成业紧锁眉头,思索片刻,“齐将军,将所有人马分为三组,一组守卫一组训练一组休息,三组轮替,另外开始对永城戒严,对我在此处的消息要注意保密。”

“殿下,一旦开战,永城的物资只能维持一个月,我等是否现在就要有所准备?”

“那是自然。”成业想了想,“你先下去安排,物资的事,容我再想。”

见齐治退出自己的主帐,成业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向一旁的沐灵问道,“你还有事?”

沐灵点头,跪坐在成业身边,“兄长有难处?可说与沐灵听听。”

“沐灵,你觉得我们的劣势在哪里?”

“缺少物资和军队。”毕竟沐灵方才在一旁听了许久。

“不是,”成业摇头,呆望茶碗,“缺人才。”

“怎么会缺人才,虽说朝中有一批人支持公子成乐,但这次跟随殿下出来的亦不在少数,身居要职的就有齐治将军、少司空赵轸、少司马魏丹,人才济济,下面的人就更多了,虽然我们如今兵力少了,但朝中明里暗里支持我们的势力还是占大多数的呀。”沐灵不解成业的担忧从何而来。

“我们缺少一位可以统领事物的大员,虽说,齐治、赵轸、魏丹等人能力出众,但都是分管各自部门的大员,统领的人却没有,我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吧。”成业对沐灵耐心地解释道。

“兄长是否心中已有人选?”沐灵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此人待会儿与你详谈,毕竟他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尚是未知之数。”成业看着沐灵,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托你去办。”

“殿下但讲。”沐灵长跪拱手道。

“我们目前只有永城一城,缺兵少粮,此处距我原来封地不远,我看了一下,需要再夺一座富庶的城池才能让我们立足脚跟。考量四周,唯有江城最为合适,但我们兵力不够,无法强取,需要你先去江城查探一番,我们再做打算。这些是我原先在江城的布置,你去的时候亦可顺道查看。”

……

听罢兄长的交托,收起江城的资料,沐灵抱拳道一声:“兄长保重。”说罢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

江城一直以来都是代国最为繁华的都市,这一点,连国都平城都无法赶上,国都作为代国的政治中心,往往使生活在其中的人感到不少压力,而江城则不然,没有政治压力,交通便利,内通国都,外达别国,商贩走卒最喜爱在这里做生意,久而久之,江城就成为代国数一数二的商业中心。人多了,娱乐自然也必不可少。赌与娼这最古老的两大行业,在江城也经营地风生水起。江城城主是个开明的人,他也懂得这种行业,禁是禁不了的,于是在悉心地疏导下,城四街和城五街也就变成了江城最主要的风月街和赌坊街。

灯红酒绿中,从远处传来一阵不应景的追打声。在前面飞奔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看得出他的腿脚功夫不错,飞檐走壁间已将背后一干官兵甩得远远的。

“且慢。”官兵为首的人示意手下不用再追了,而自己从副官那里接过一张弓,搭箭瞄准,准头不错,箭头狠狠地刺入了年轻人的后背,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屋顶的一角。

城西一角,破木屋外,明月高挂,西风萧杀,万物俱籁,此时夜已深,寻常百姓都已进入梦乡。远处官兵们嘈杂的声音正恶意地打破这份宁静,“起来起来。”粗蛮的敲门声把四周的居民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见过一个身受箭伤,穿着青衣的年轻人经过没有?”

“没有……”

“没见过……”

……

为首的见没有收获,便带领手下一批人浩浩荡荡地向城中别处搜去。

伯卿望着远去的官兵背影,心中的一丝紧张终于放下了,自嘲地笑了笑,毕竟被追捕得久了,看到兵就怕。转身回到屋内,正准备继续睡他的觉,不过刚进屋,就闻到一丝血腥,不对,屋内有人,他屏息凝神,分辨出那低重地呼吸声是从里屋传来的。

“出来。”对着里屋,他低声道。

借着月光,从没有光线的里屋内跌跌撞撞地走出个人,青衫起皱,脸上煞白,嘴唇干裂,双目警惕地看着伯卿,踉踉跄跄地挪步到门口正欲离开,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伯卿脚边,这时,伯卿才看到此人背后中箭,溢出的鲜血已染红了大片衣裳。


伯卿正在低头熬药,只听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来者是谁,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醒了?”

“扑通——”听到声音,伯卿转身一看,只见对方单膝下跪,左手抓着自己随身带的一柄剑,以此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叶灵感谢兄长的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称呼,还望告知。”

“小妹快起。我姓孙,叫我阿七就好了。”伯卿不习惯别人这样跪他,立马扶起她。叶灵倒是一愣,看看自己一身男装打扮,再一转念,想到自己被细心包扎上的伤口和重新整齐穿戴过的衣衫,脸上微微一红,默默起身不语。

“孙兄,”接过伯卿递来的药,饮尽后,尴尬片刻的叶灵才起身唤道,“兄长屋内暂坐片刻,小妹去去就回。”

不待伯卿回应,叶灵的身影已消失于门外夜色之中。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吱呀——”房门又被推开。

“这么快?”伯卿有些惊讶,“你去作甚了?”

“江城城主必定因我封城,我去处置一番,兄长莫管,反正一天之内,城主必开城门。”叶灵微微一笑,径自跪坐在对面,“到时城门一开,我便离开,绝不拖累兄长。”

伯卿这才借着月光发现此时的她已换了一身黑衣,原先带血的青衣已不见踪影,他心中暗想,此人虽为女子,却不似寻常人家姑娘那般的小家碧玉,在举手投足间有股罕有的豪侠狠绝之风,从她的谈吐中又隐约听得出一丝少有的贵族气派。想到如今的代国现状,再回想之前江城官兵对她的追杀之猛,封城之决绝,伯卿心中对此人的身份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一时起意做了个临时的决定。

“小妹且慢。”伯卿道,“你有所不知,我原是江上帮工,现如今这码头停工,我在此处也无事可做,如若小妹意欲出城,可否明日带在下一起离开?”

“这……你家不是在这里吗?怎么说走就走?”

“这屋子原是我与一工友同住,江上仓库建到一半废弃,他早已离开,我还未觅得出路,才无奈在此逗留大半年。”伯卿呵呵一笑,“想来这江城十天半日之内是找不到出路了,这几日我也正打算去别处试试。我们干活儿的自然是哪里有活儿就到哪里。”

果不出叶灵所料,一天之内,江城通往外界的路又畅通无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江城城外的树林间,除了蝉鸣鸟叫,整个树林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叶灵脚步突然停下,转身,拔剑,剑尖直迫伯卿的咽喉,动作一气呵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时她的语调里只有冷漠和怀疑。

“小妹,我是孙七,你的孙兄啊。”伯卿被叶灵这一瞬间的动作给震慑住了,不过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用平时的语气回答道。

“是吗?”叶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请问,普通小工又如何会在面对我的剑时如此镇定?”

伯卿一时语咽,无奈一笑,进而反诘,“如此狡黠,看来你也不是个一般的逃犯。”

两人皆凝视对方许久,叶灵从头到脚审视着披头散发,作粗犷大汉妆扮的伯卿,突然眼中灵光一闪,手起剑落,伯卿绑在额头上的布条被挑了下来。

“淳于长公子?”看清伯卿额头上的墨迹,叶灵也颇为意外。

“看来你真的知道不少。”见自己身份被戳穿,伯卿淡淡一笑,席地而坐,仰视对方。

“你,我不熟悉,不过令尊闻名天下,你的案子多有耳闻,再者,看你的印记,多半新伤,还是徐国印记,试想这三两年内,徐国有哪个二十出头的人受过如此特殊的墨刑,思来想去,也只有阁下了。”说罢,叶灵脸上又浮现出轻松的微笑。

“所以,你想把我缉拿归案?”伯卿不安地试探道,他清楚,倘若硬拼,自己显然不是眼前这位女子的对手,心中不由地又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缉拿归案?淳于公子,你想太多了,我不是徐国人。”见对方回剑入鞘,伯卿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不过看到叶灵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转而又升起一股不安来,叶灵却没有他那般百转心思,“你之前说过,要和我一同离开这里,现今如你所愿,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走吧。”

叶灵伸出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故意不回应。对方却拱手延请,示意可以出发了。伯卿无奈瞥了一眼她,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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