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乖和小乖

那是我走过最累的夜路了,回想起来。

到茅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是夜里活动的各种动物都准备歇息了,还是忙着准备在天亮前找一些吃的食物,总之记得那会已经听不到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了。

可我心里会是想着那只飞走了的飞骡,不知道此刻它去了哪里。我也不断回忆着在这之前见到过的所有动物,可翻遍所有的记忆都没有它的影子。就如同记忆掉进了无边的海,奋力的向前游着可心底还是害怕,也见不到海的边。

四叔和海军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回到茅屋后他们就开始烧火准备油炸知了,秋云姐担心玉珠睡不好,分了一些知了就回去了,看着走进草丛里的秋云姐,我由衷地佩服她的胆识,电量已经不是很多的手电,在草丛里微弱地闪动着光芒。可我实在太困回到茅屋第一件想做的就是赶紧睡觉,在转身进茅屋睡觉前,我又回头看了看秋云姐,好在她回茅屋的路上,差不多一半的距离处就是十三的茅屋,有十三在山谷的最中间,对于秋云姐的担心自然也就减轻了许多。

于是很快我就入睡了,听着四叔和海军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在入睡前海军拉着我一定要我跟他们一起吃捡回来的知了,可我困得实在不想等了,另外我确实对吃知了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累的时候睡觉总是能很快进入梦乡,特别是年幼的时候,连一个梦都没有,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奶奶喊醒的,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很高。四叔睡得很晚可也已经起来了很久,不知道被爷爷喊着做什么去了。

茅屋里用树枝搭起来的架子上摆着一个碗,碗里放着几个他们留给我的知了,好奇心驱使下我吃了一个,我使劲嚼碎后那东西难咽得如同是吃了粗糠,于是我“呸”的一声,被嚼碎后的知了飞得到处都是,真不知道四叔他们为何如此喜欢这个东西。

我蹲在茅屋前,精神还是没有完全恢复,看着我们昨天夜里见到的一切,心里忍不住还是啧啧称奇,特别是那个黑色的大飞骡,实在诡异了些。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十三的茅屋里传来了敲打什么东西的声响,奶奶把我喊醒后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个人也实在无聊,于是我就向着十三的茅屋跑了去。

我过去的时候,十三正在荞地里忙碌着,他的两头牛在荞地边很认真的吃着草,夏天雨水过后山谷里的青草长得很茂盛,抬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这个季节里不管是牛或者羊都不缺吃的,特别是牛放在很小的一片地里,就能呆上一整天了。挂在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在山谷里萦绕着。

“三爷爷。”站在十三茅屋前我大声地叫喊,因为等我到了的时候,他敲打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啊良啊。”就在我第三次喊他的时候,他突然从荞地里站了起来。

夏天地里的荞已经红了,特别是矮小的我站在远处看,连成片的荞杆红得就如同是染上了鲜血一般,笔直如同染了鲜血的战士坚守着大地一般。

“你在搞什么呢?”看到站在荞地里的十三,我立刻向着他站的地方走去。

“啊,我在做几个陷阱呢。”十三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嘴里叼着他的烟斗。

“你要捉什么呢?”我一边走一边问。

“野鸡。”十三看着我向他走去,又蹲了下去。

十三做的陷阱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了,用一根绳子打一个活结,再把绳子的一端拴在固定的随便什么东西上。陷阱的原理也很简单,等野鸡钻过活结的时候,就被套住了。整个陷阱似乎能套到野鸡的唯一东西就是在活结的两头放着的玉米粒,那是十三用来引诱野鸡上钩的诱饵。

“捉到了吃的时候要告诉我啊。”我不喜欢吃知了,可野鸡肉我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阿良,三爷爷捉野鸡可不是为了吃。”那知十三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

“那是用来做什么呢?”我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用来捉老鹰的。”十三还是回到了那个早以前告诉过我的事情上。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个事。

“三爷爷,你可别捉我的小白。”我又一次担心起小白来。

“放心吧,三爷爷怎么会捉你的小白呢。”

“那你捉了鹰是要用来养吗?”

“我捉了办一件事然后就放飞了。”十三说这话的时候,把叼在嘴上的烟斗取了下来,把烟斗往一块石头上敲了敲,残留在烟斗里的烟灰很快被斗了出来。

“你要办什么事呢?”既然十三答应了我不会捉我的小白,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个啊,等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了。现在你还小理解不了。”哪知十三的回答,又一次让我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追问。可对于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我却无比的感兴趣,无论是捉野鸡还是老鹰。

我也随着十三蹲在了红色的荞地里,阳光还没有照到荞地,风也还没有开始吹。我们不远处的一棵树桩上蹲着一只喜鹊,不停的煽动翅膀一惊一乍地鸣叫着,几只斑鸠从我们头顶飞过,带起一阵响声。

“捉不到野鸡,捉到斑鸠也一样。”看着飞远了的斑鸠,十三慢悠悠地说着。

可我看着那些飞在空中的斑鸠,心里却放起了嘀咕,因为在我看来那些很多时候都蹲在树枝上的斑鸠,应该比野鸡难捉的太多了,所以十三如果连野鸡都捉不到,又怎么能捉到斑鸠呢。我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我似乎开始越来越理解十三活在这个世上的不易了。

我甚至想到了,如果我不去找他的时候,他每天能开口说话的就是他养的两头牛,“大乖和小乖了。”

我跟着十三,在荞地里来回走着,直到太阳完全照在了荞地上,陷阱才放完,大概十多处那样子。做完陷阱后我和十三一起回了茅屋,我喜欢蹲在茅屋前看那片红色的荞地,有时我甚至觉得那片不大的荞地比映山红盛开的时候还要美一些,虽然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我总觉得荞杆的那种红要更浓烈一些。

而这种红色的浓烈,在赤黄的大地上,并没有存在多久,甚至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从那年之后几乎跨越了快二十年之久,我才才一处很遥远的小山村里再次见到这种红色的农作物,可也仅仅限于那一次,之后荞似乎就完全在我走过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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