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偶 ୧⍢⃝୨

郑重声明:本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参加六月份伯乐联合征文【不一样】之丛林。融入第二十五期非主题写作之【物件】

久客叔赠图,喜欢嗷!୧⍢⃝୨


在北方一片茂密的丛林中,藏着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我就诞生在这村里一户人家的热炕头上。

那是一个大雪飘飞的下午,就是人们说的那种鹅毛大雪,把天空搅得昏暗,给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

灶堂里的火舌舔着锅底,煎熬着一大铁锅的玉米粒粥,要熬好久,把土炕烧得热烘烘有点发烫。铺着席子的土炕上堆放着五颜六色的碎布片儿,还有一团棉花,这些布片儿和棉花就是我的原身。果儿妈坐在那,一手掐着剪刀,一手翻弄着碎布片儿,她把选出来的布片儿放进一个小柳条筐里,然后就剪剪缝缝。

一阵阵的咳嗽让她时不时地停下来,喝两口水缓一会儿才能继续。我被她制造了很久,该吃晚饭的时候终于成形,胳膊腿儿什么的一样不缺,眼睛鼻子嘴也被她用圆珠笔在大白脸上画出来。

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把还没穿上衣服的我放在小柳条筐里。

门被推开,一个头发和胡须上都沾着雪霜的男人走进来,身后带进一股凉风,顿时让屋里闷热潮湿的空气清爽了一些。

男人腋下夹着一个小孩儿,他回身把门关严后才把那孩子放下来。那小孩儿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爬上炕,鞋也不脱。她一把就把小柳条筐里的我抓在手里,眉开眼笑地打量着我,还使劲儿捏了捏我的肩膀,掐了掐我的大腿。

“果儿,去洗手准备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给这个布娃娃做衣服。”果儿妈说完这句话又咳了起来。

“这个好,有这么个物件拴着,省得她天天去外面野,天黑都不知道回家。” 男人已经把小木桌放在炕上,正把厨房里的饭菜端过来往上面摆。

叫果儿的丫头一轱辘爬起来,拎着我就去洗手。她的小手爪子好脏,把半盆清水都给弄得浑浊浊的,最后还把我的手也在那恶心的污水里涮了涮。

桌上摆了好多东西,果儿妈吃得很少,她吃两口,就得咳几声,桌边摆着两个盖着盖儿的小瓶子和水杯,她说吃过饭吃药,摆在眼前看着就不会忘了。

那个男人定是果儿的爸爸,他给果儿妈挟菜,果儿妈咳得厉害时,他就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一拍,给她递水杯。

果儿不太会用筷子,她爸爸跟她妈妈说,不能老让她用勺子,要让她学会使用筷子。果儿像拿勺子那样握着筷子,笨笨拉拉地挑着饭菜往嘴里填,果儿妈老想去帮忙,都被果儿爸给挡了回去。

一个米粒被按在我嘴上,又烫又黏,这是果儿让我尝到的第一口人间烟火,当然,只是用嘴唇碰了碰。

“妈妈,你就不能把这娃的嘴给画大点吗?她连一个饭粒都吃不进去,会饿死的。”

果儿的爸妈都笑了。果儿把我吃不进去的那粒饭抠下来放进自己嘴里,趁他爸妈不注意,又飞快地从碗里抓了一块饭放嘴里一起嚼着。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屋里的灯光愈发明亮,我光着身子坐在小柳条筐里,看果儿妈和果儿给我做衣服。果儿妈选了一块碎花绸布给我做睡裙,果儿翻出一只脚尖有洞的小袜子,说剪一剪修一修可以给我当睡帽。

我穿上了睡裙,戴上了睡帽,被重新放回到小柳条筐里,身上还被盖上了果儿的枕巾。我听见果儿妈对果儿说,明天还要给我多做几身衣服,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让果儿明天不要到处乱跑,在家和她一起给我做衣服。


【2】

我得到了好多的衣服,单的、棉的、长的、短的……果儿对我感到新鲜,确实消停了几天,没有再往外面跑,有小孩儿来敲窗找她玩,她也没去。

下过雪的天气更冷,果儿爸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冻得嗞嗞哈哈的。我穿上了和果儿一样的小碎花布棉袄,是用给果儿做棉袄剩下的布片儿做的。装针头线脑的小柳条筐被清理出来,成了我的卧室,果儿会给我铺褥子摆枕头盖被子。远远不止这些,除了一天给我换好几次衣服,她还给我当老师,天天教我她认识的那几个字,用她洗过脸的水给我洗脸……

我的脸被她洗花了,分不清了鼻子和眼睛,嘴也模糊成一团。果儿妈没有生气,找来一块肉色的布片儿给我换了脸,还用线给我重新绣上了眉毛眼睛和鼻子,嘴是用红丝钱绣上去的,比上次画的大一点,嘴角上翘,这样我就有了一张快乐的笑脸。

果儿和我玩得很好,把她能想到的花样都玩了一遍。一会儿她当服装设计师,把我当成模特精心打扮,各种彩色的布条儿往我身上招呼,当腰带、当丝巾、当头饰……一会儿她又当医生,给我看病看得很认真,用搓成小球球的泥巴沾上白面当药丸喂我,我当然是吃不进去,她就会自言自语地说:“嗷,药太苦了不好吃,那咱不吃药,咱打点滴,打点滴病好得快。” 于是一大袋子的水就通过一次性的针管一滴滴灌进我的身体里,那些针管吊袋都是她妈妈用过的。我用棉花填充的身体会被她的“药水”灌满湿透。

果儿最热衷当我的美发师,她会编辫子,有时候把我满头的黑线绳编成一条大辫子,有时候编出好多细细的小辫子,就像电视里演的新疆姑娘那样。她还会剪发型,越剪越短,剪没了就用毛线再缝上一层头发,我曾经拥有过黑、蓝、黄、红、绿、粉,这六种颜色的头发。最后的粉色毛线是果儿妈拆了一件毛衣的袖头,才得以完成接发,因此我的一头粉发看上去像是被烫过,有好看的波浪卷儿。

家里闲置的毛线团儿已经被果儿搜刮而空,我听见果儿妈对果儿说,下次给我接头发还拆那件毛衣的袖子。果儿摇头,说她不再给我接头发了,把毛衣的袖子拆没了妈妈会冷。

因为有我的存在,因为果儿要照顾我,她不再天天往外面跑,出去玩一会儿也赶紧想着回来,果儿爸省了不少的心,不用吃饭前再满世界地去找她。

果儿妈咳得越来越严重,把几个大枕头堆放在身后靠着,不能躺平睡觉。实际上她也睡不了多少觉,不咳的时候眯上眼睛就算是睡觉了,再咳再醒,白天也是如此。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和果儿一起玩耍,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喘息上。

果儿妈说她过不去这个冬天了,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微笑。她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很瘦很瘦,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病魔正在一点一点争夺她,她把微笑坚守到最后,印在果儿爸和果儿的记忆里。

我也会一直记住这个造就我的人,她很美好。


【3】

果儿妈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有熬过去这个冬天。

大雪封山,车马不通,病危的果儿妈无法被送去大医院抢救,她脸上带着微笑离开了,没有痛苦。

晚上,果儿把我从小柳条筐里拿出来,抱着我一起睡,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柳条筐里。

果儿不爱说话了,也不爱笑了,也不去找小伙伴们玩儿了。

在后来没有果儿妈的日子里,果儿黏上了果儿爸,学龄前几乎形影不离。果儿也把我带在身上,我被她揣在衣服里,紧贴着她的前胸,衣服外还会被系上一条宽带子,绝对不会掉出去丢了。

北方的黑土地很肥沃,有人说抓一把攥在手里能挤出油来,庄稼的种子种下去不用施肥,除了除除野草不用管太多,果儿爸因此有了多一些的时间跑山,跑山就是进到山里找要找的东西。

果儿紧跟着她爸爸,我紧贴着果儿。在大山里没有别人的地方,果儿会让我的脑袋露在她的衣服外面,我看见了树,看见了遮天蔽日的绿色,看见了比我碎花棉袄上那些花更好看的花儿。

果儿上学了,她不再把我绑在她身上,果儿爸给她买了一个很大的书包,她把我放在书包的夹层里。我是她的秘密,老师和她的同学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她不愿意把我拿出来与人分享。

我知道果儿的好多秘密,她不爱上数学课,不喜欢那个数学老师,一上数学课她就偷着看画册。她喜欢画画,喜欢看语文书,语文书里的绘图很吸引她,她看好多遍也不会厌烦。她所有的小动作都是在数学课上进行的,上语文课的时候就好好听讲,尤其爱写语文作业。

果儿爸对果儿的学习要求不严,从来都不要求果儿要考第几名,在他眼里,他的女儿很优秀,在他心里,只要她的女儿快乐就行。

果儿只有数学学得不好,语文、美术、音乐、体育都是拔尖的,她的班主任一直是语文老师,对她喜欢得不得了,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

临近高考的那一年,果儿爸得了森林脑炎,永远离开了果儿。那些日子果儿握着我睡觉,握得紧紧的,生怕我也离开她。她忘了我是一个布偶,是她妈妈让我陪伴她的布偶,她不丢弃我,我又怎么会离开她呢?我连路都不会走。

果儿没有参加高考,她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带上我奔赴一座陌生的,远离家乡的城市,像一粒野草的种子,被风吹着滚落到城市某条水泥路的裂缝里,靠着一丝阳光,一层尘埃,一点雨水,生存成长起来。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这个女孩,只有我知道,她太痛苦了,想用离别,与从前温暖幸福的时光做一个告别,她需要陌生的环境,孤独地行走,可她还是带上了我。

坐在火车站广场的长椅上,果儿啃着面包,头发已经剃成短短的,一件宽大的夹克衫裹着我和她瘦弱的身体,尽管她面容清秀,还是会被认为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男孩子。

“我们应该先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落脚,干什么都行,以后再选择好一点的工作……” 我确定她这是在跟我说,她把我当成了同行的伙伴。

包吃包住的活儿很好找,车站附近的小餐馆和小旅店门外都贴着招工广告,只是工资给得很少,条件很差。

一家小旅店接受了果儿的应聘,旅店顶层没人住的一间客房成了我和果儿临时的家。


【4】

站前的小旅店接待的都是过客,很多人可能只住一次就不会再来了,所以价格很高,条件又差,基本上就是一锤子买卖。外雇的服务员也不会干得太久,原因只有一个,活重点长待遇低。

果儿很能吃苦,会来事儿,嘴巴甜,店老板和老板娘很是喜欢她。喜欢归喜欢,活儿还是一点都不能少干的,工资也不多给,只是叫果儿做事情的时候满脸堆笑,语气温柔亲切,吃饭的时候热情相让。

每天早早起床,果儿要清理过道和楼梯间的卫生,还要帮厨,有退房的客人,还要打理空出来的客房,清洗床单被罩。到了傍晚,要接替老板娘去出站口招揽客人住店。

“先生,您住店吗?来我们众安客栈吧,价格实惠,干净卫生还包早餐,离客运站和公交站点都近,很方便的……” 一个文文静静的“少年”说出来的话,让人相信,于是被果儿领回来的客人挺多的,让旁边别的小旅店的老板们羡慕不已。

果儿没有撒谎,包早餐还是她向老板建议的,豆浆包子小咸菜,都是进的货,不用自己麻烦,成本也不高,多来几个客人就赚回来了。卫生也真是被果儿搞得很干净,老板娘说果儿是他们家的招财猫。

得到老板和老板娘的重视,果儿干得可来劲儿了,充分发挥了她的聪明才智。不久人们就发现,在众多招揽生意的牌牌中,一块卡通招财猫造型的牌牌格外显眼。一只笑眯眯的猫,一只爪子高高扬起招呼客人,一只爪子捧着“众安客栈” 四个大字,举这个牌子的正是果儿。

这块猫牌儿招来一个特别的客人。

林枫,一个美院刚刚毕业的学生。他一出站口,就被人群中那块高高晃动的猫牌儿吸引,也对举着猫牌儿的果儿产生了兴趣。

那块牌子在众多宽窄不一的牌子中,的确显得与众不同,举牌子的人清秀柔弱还年轻,分外显眼。他向那块牌子走去,仔细看牌子上的小字,又对果儿笑了笑。

果儿被林枫的帅气迷愣了神儿,忘了招呼人住店,脸还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家大人咋不出来做生意?” 林枫语气中带点不平。

“我不是小孩儿,我都十八岁零一天了。” 果儿把自己的年龄强调得清清楚楚。

“呵,还是个妞儿,难怪小嘴长得像颗樱桃。” 这句林枫是在心里说的,没发出声,他一开始以为果儿是个男孩子。

“你,住店吗?” 果儿被盯得有些发毛,猛然直接问出这句来掩饰自己的心慌,连文明用语都忘了使用。

“好,住店,你前面带路。”

果儿扛着牌子走在前面,装着我的大书包悠哒悠哒磕碰着她的腿。现在是夏天了,果儿穿得单溥,我没法再藏在她的衣衫里,就被转移进大书包。

那个头发比果儿头发还长的林枫,一手拽着拉杆箱,一手用手机打着电话,他说:“妈,我临时有些事情,要晚回去几天,您不用惦记。”

有事?什么事呀?是想泡我们家果儿吧?一看他那眼神儿就不怀好意,哼。


【5】

众安客栈离出站口不到300米,拐进小巷子就到了。

林枫嚷嚷着受不了吵闹,要住个安静点的地方,老板娘把他领到顶层,安排住进我和果儿旁边的那间。

今天收获不少,连顶层都住进了一半,半夜那趟进站的火车由老板接站,果儿可以下班休息了。

果儿进屋刚把我掏出来放到床上,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谁呀?请进。”

推开门的是那个林枫,他说他的房间里没有电热壶。果儿让他先把我们这里的拿去用。他进来拿壶的时候看见了我,夸张地抖了一下喊道:“这是什么呀?!怎么还玩儿这个?”

“我妈妈给我做的布娃娃,不玩儿,让它陪伴我。”

林枫掐着我的腰,把我从床上拿起来,一脸嫌弃地啧啧啧!果儿把我抢过去盖在枕头下。

这一晚我好郁闷,果儿忘了把我从枕头下拿出来放在她身边,我捧着她的鼾声呆到天亮。第二天,我又被装进大书包里挎在果儿的身上。

果儿收工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那个林枫又来了,他还电热壶,还送给果儿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洋娃娃。那个娃娃金发碧眼,穿着公主裙儿,躺下的时候眼睛还会闭上,一按肚子还会笑呢。

果儿看着洋娃娃笑,把那娃娃摆在桌台上,那娃娃瞪着的大眼睛正好对着床上的我。

林枫让果儿第二天休息不上班,领他去逛街,果儿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不用果儿去跟老板说,他去说。

第二天一大早,林枫就来找果儿,果儿没忘了把我装进大书包里带上。他们去见老板,林枫跟老板说,要请果儿给他当向导,还交给了老板一些钱当向导费。

早餐是在外面吃的,在一个环境特别好的小茶楼,那里的东西特别精致。然后就是疯狂地逛街购物,林枫给果儿买了好多毛绒玩偶,一大包,果儿很开心。

中午吃了肯德基,然后去了一个美术班,教画画的老师认识林枫,他们见面还握手了。果儿看画室里的那些画,很喜欢的样子。

原来林枫是给果儿联系美术学习班,让果儿进班学习进修的。他事先都没有告诉果儿这件事,突然说出来,让果儿大吃一惊。

果儿连连摇头说不行,我也觉得不行,都没有什么钱,拿啥交学费呢?唉!要是果儿的爸爸妈妈都在就好了,我看得出果儿是想学画画的,她喜欢。

林枫看出了果儿拒绝的原因,他很独断地说:“行,一切由我安排,你明天来上课。”

我们的房间里堆满了林枫给果儿买的毛绒玩偶,大的小的五颜六色,卡通抱枕,各种小动物占据了半张床铺。它们都很漂亮,我夹在其中显得好丑!果儿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都没理我。

第二天,果儿真的跟着林枫去美术班上课了,老板没有阻拦。原来林枫续交了两个房间一年的房租,并答应以后有客人,介绍客人过来租住,老板当然乐意。

我和那些新买的毛绒玩偶被留在房间里,装我的那个大书包也扔在我旁边,林枫给果儿买了新的书包,是背在身后的那种,还买了画板和画架。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的钱?我心里犯嘀咕。

果儿中午没有回来,一定是和林枫在外面共进午餐了。这小子不用回家不用做事吗?哪来的那么多钱花?不会是个小偷吧……

果儿不在,这一天好漫长。那个和我有着一样人形的洋娃娃与新来的毛绒玩偶们光彩互映,只有我与它们格格不入。


【6】

晚上,果儿和林枫手拉着手回来的,他们一定是谈恋爱了,看两个人一脸的幸福样,我猜得保准没错。

他俩坐在窗前,一边吃着带回来的夜宵一边聊天。

“我得回家去看看了,向我爸妈汇报一下。” 林枫嘴里嚼着炸土豆说道。

“这么晚了还有车吗?没看见你买票呀。” 果儿对林枫这么晚回家有些不解。

“打个的就回去了,买什么票啊?我家就在本市的花园小区。”

“啊?!那你为啥还住店呢?还让我给你当向导……”

“跟你套近乎呗,你个傻丫儿!”

果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羞臊地捶了一下林枫,林枫咯咯地笑着把一块鸡米花塞进果儿的嘴里。

从他们的聊天中我得知,林枫家是开工艺品加工销售的,产品畅销到国外,可有钱了。本来林枫毕业回来是要继承父业的,可他却跑去他老师开办的美术班当老师,还让果儿去学习。他说果儿有天赋,学好了也能考美大。

果儿动心了,可现在果儿不打工了,就没有钱吃饭住宿交学费,她不想花林枫的钱,她说先借用。林枫又笑她傻,说这是给他未来的媳妇投资,学好了,有出息了才能嫁给他。

果儿自己有主意,准备了笔和本子,每天都把林枫为她花的钱记在上面。这个本子和我一起装在果儿爸买的那个大书包里。

果儿不再带上我去上美术课,她得背着林枫给她买的新书包,夹着画板,再带上我就太重了。她也不再把我掏出来放床上,只是拿本子记账的时候摸摸我,我觉得这样也好,省得林枫那家伙一看见我就嫌弃。

半年过去了,果儿学了不少东西,画的画也可好看了。林枫有时候和果儿一起回来,有时候好几天都看不见个人影。听林枫说他爸妈知道了他和果儿的事,死活不让他再当什么美术老师,逼他回去子继父业。

果儿闲的时候就坐在窗前发呆,眼睛盯着夜空中的星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过几天,果儿还没出门去上课,老板娘就过来找果儿,她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衣着得体,轻装淡抹,高扬起的脸颊上满是骄傲;另一个紧跟在女人身后的是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女,其实没有果儿好看,就是打扮得好,满身飘着香气:走在最后耷拉着脑袋的是林枫,林枫今天一脸的局促不安。

还没等老板娘介绍,那个40多岁的女人就先开口了。

“你就是果儿吧?我是林枫的妈妈。我身后的这位,是我儿子的未婚妻,订婚宴都摆过了。”

那个美女跨前一步搀挽起林枫妈的手,娇羞又得意地冲着果儿笑了笑。果儿看向林枫,林枫扭头看墙,那是一面白墙,上面什么都没有。

“阿姨您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果儿出奇地平静。

“好,爽快。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们家枫儿以后不能再和你有来往,以前给你花的钱作罢,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指望他,我们林家是要讲门当户对的。”林母说完这些。又转身面向老板娘说:“把两个房间的租金都结了,截止到今天。其他还有什么费用算清楚,我来付账,明天这里的事情再与我们没有关系。”说完便要下楼。

“阿姨等一等!” 果儿着急地喊道。

“怎么?你想怎样?!” 林母细眉挑起……


【7】

唉!果儿你不要吱声了呀,那个女人一看就很厉害呀!我心里好着急,怕果儿吃亏。

“阿姨,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林枫为我花的每一分钱我都有记账,等我有钱了就还给您,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花他的钱。” 果儿把她的记账本掏出来递给林母看。

林母有些吃惊,翻了几页把本子还给果儿说:“算了吧,我们林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你别再找我们家枫儿就行了,好自为之。”

“不,别人帮助我的钱,每一分都是大钱。您不给我留下联系方式,那我只能找林枫,把钱还给他。” 果儿的语气很坚定。

“好吧,你还挺倔的。” 林母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给了果儿。

他们走了,林枫低着头走在最前面,好像是被两个女人押着的犯人。

果儿把我放在她身边,我们一起在众安客栈,度过了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

一大早,果儿收拾好行李,把我和账本装在果儿爸买的那个大书包里斜挎在身上,我们出发了。果儿把房间的钥匙交给老板和老板娘,谢绝了他们的一再挽留。

我特别开心,果儿只带上了我和她以前的行李,林枫买的那些毛绒玩偶和新书包,还有画板和其他的东西,都留在了那个房间里。

滴滴滴,呜呜呜,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坐完汽车坐大火车,坐完大火车又坐小火车,我们回家了。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果儿的爸爸妈妈。

果儿爸妈的坟茔上长满了青草,几朵干净的小野花点缀在上面。果儿扑倒在爸妈中间的草坪上,像扑进爸妈的怀抱。她没哭,我听见她说不走了,她属于这里,她要生活在离爸妈最近的地方。

果儿把爸妈留下的三间平房收拾出来,只留厨房和一间小卧室当生活区,其他的都改成了工作室。果儿要做她喜欢的事,她要作画,用她的灵感,她的创意和耐心来作画。

准备了半个月,刀剪尺锯锤钉胶……基础工具已经备齐。我很好奇地看着果儿摆弄着这些东西,不知道这与作画有什么关系,人家画画不是要有笔和纸,还有颜料的吗?缝个布娃娃,也不能光用针线和剪刀呀,还得有布片啊。嗨,这个果儿真是让偶琢磨不透。

很快,果儿带上我去丛林里摘画了,是的,她就是这样说的:“走,我们去摘画,去寻有生命的画。” 果儿的画很特别,丛林里的树叶树皮枝丫丫都能入画。

一片形态可爱的叶子,经过果儿的修剪沾贴,就能成为一幅灵动的小画;几根纤细的树枝,也能被她打造成一片丛林;花瓣儿成为舞者的裙摆,一看就想到香,就想深吸几下,陶醉在其中。果儿还喜欢在她的画上写下情感浓郁的短句,或是活泼可爱的诗句,赋予她的这些画更深刻的含义。

果儿开始卖画,她要赚钱还债。

果儿的画越卖越好,有人要跟果儿学艺,有人要跟果儿合作,果儿含笑摇头,她说她要跟村支书谈谈,联合村里人把画坊扩大,让整个村庄的人家都富起来。

果儿是稀有的果儿,我是见证果儿一路成长的布偶,我也是不寻常的布偶,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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