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                  （一）

        关晓明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好的他没有门路，孬的他说看不上，就这样拖拖拉拉混了几年，最近他打听到一个门路，他的一个七拐弯八拧劲的亲戚在阳光市当市委书记，他觉得找他一定能行，这个书记姓丁，是他大姨婆家兄弟的连襟，虽然远了点，总算能扯得上，既然是大姨家的亲戚，那就叫他妈跟他一路，求人办事总得意思意思吧，他爸说咱家别盖房子了，原先凑的几万块钱你都拿着，要是不够再借点配上，关晓明说不用，现在反腐倡廉这么厉害，谁敢收你的钱？再说有这几万给他我不如留着自己做生意了，还求他找什么工作？他爸嘟哝着说：“你不是觉得在咱这山旮旯里呆着没出息，总想着要去大城市吗。”他知道他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理解他的抱负，他也不想跟他解释，把家里腌好的两条猪腿和春天晒的笋干、夏天晒的蘑菇干装了满满两蛇皮口袋，他爸觉得东西不值钱，拿不出手，便自作主张，在村子里又收了十来斤竹荪，他嫌太多不好带，他爸说：“不多不多，竹荪鲜得狠，城里人都爱吃，你要嫌多我给你扛了送去。”关晓明忙说：“算了吧，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我跟妈去就行了。”

      果然像他爸说的那样，大姨家看他带来这么多山货，一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大姨的儿媳妇说：“猪肉咱不要，吃肉都吃够了，那个竹荪怪好吃的，咱留一半。”

        第二天晚上大姨就带着他去那个丁书记家，骑着她家的三轮电动车，把他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装上了，关晓明不愿意，好说歹说匀出一点给她家留下，特别留意的是她儿媳妇想吃的竹荪，倒下了二三斤，又留下一条猪腿，大姨客气了一番也只好由着他。一路上反复叮嘱他见了面一定要嘴甜一点，论辈分你该叫他表叔，关晓明歪着头问她：“那叫他啥？叫他丁叔？”

      大姨说：“你看你这孩子，不能叫丁叔，那显着多外气，你就直接喊叔得了。”

        丁书记住在市政府后面的一个单独小院里，外面不显山不露水，红砖花墙，上面爬满了蔷薇藤，已过了开花的季节，枝叶繁茂，上面还留着不少落光花瓣的黄疙瘩。

      不巧的是，丁书记不在家，这很正常，书记是忙人，如果下了班在家呆着，那就不正常了。书记夫人是个机关的办事员，性子直爽，这样事见的多了，她知道她们来的意思，就直接跟她们说：“你说吧，什么事，回头我跟老丁说，只要不是违反原则的事，能办尽量给你办。”

      她这么说，大姨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扭捏了半天也没好直接说，夫人说：“大姐，你看你，肯定是有事，你说我给你记下来，能办一定给你们办。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下，问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大姨便把他的情况说了，“孩子也怪争气的，就是感到窝在老家没有前途，想在城市里发展发展。”再三感谢之后，临走还再三叮嘱道：“这事就托给你了，千万可别忘了跟丁书记说。”

      没过几天，电话来了，关晓明还骑着那个三轮车带着大姨来到了丁书记家，夫人把屋里坐的那一铺人送走才跟他们说，“正巧了，有个机会，市里要招一批社区的管理干部，虽然是聘用制，可是很有发展前途，你回去复习复习，下个月考试，只要考试成绩合格，老丁给打个招呼，问题不大，这也不算走后门。”

      关晓明听说是干社区的，他也不知道社区的能干啥，踌躇着没讲话，夫人看他有点迟疑，便跟他解释：“社区就是居委会，以前的居委会都是老头老太太干的，他们的文化程度低，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这次招一些大学生，去了就是居委会主任，干好了，干出成绩了就转为正式的国家干部，以后可以升到街道，升到区里，有的发展哩。”

        这次招聘工作进行的很快，由于不是正式招考公务员，在社会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等有的人想去参加时，招聘已经结束了，关晓明已经到花园小区报道了 。

      那天，杨副主任带着他来到花园小区居委会，居委会的办公室就设在门卫室后面的小院里，紧挨着楼房有三间小平房，铁栅栏围着，院子的南面有两棵高大的冬青树，楼房的墙面上钉着一块吕合金的宣传栏，里面挂着几块已经褪了色的塑料展板，脚下全是水泥地，靠着栅栏停着几辆电动车。原先的居委会主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女人，他们叫她顾大姐，顾大姐见了面就表现得非常热情，“杨主任今天来检查工作，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一边让他们坐好，一边安排人给他们泡茶。

        杨副主任朝她摆摆手，说：“你把人都叫过来，咱们开个短会，宣布一项决定，我待会还得去下一个居委会。”

        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走了过来，杨副主任也不管她们，从手提包里掏出文件念了起来：“朝阳街道办事处文件，聘任关晓明同志为花园小区居委会主任。这位就是关晓明同志，办事处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工作，最近几年，你们小区在顾大姐的领导下搞的不错，接连几年被评为文明小区，因为年龄关系，顾大姐今天就算正式退下来了，其实，顾大姐早过了退休年龄，因为工作原因又多干了两年，我说是吧？顾大姐。”顾大姐本来心里还有几分不快，听他这么说，只得在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是呀，我也该回家抱孙子去了。”

      杨副主任没接她的茬，接着又跟几个小姑娘说：“关晓明同志大学毕业，年轻有知识，初来乍到，情况不熟，还请大家多多配合。希望你们小区工作搞得好上加好。”

      顾大姐在这小区工作了十几年，风风火火的，能说会道，就是不大讲究工作方法，上上下下不免有些意见，只不过也体谅居委会工作难搞，一般人也不屑于去干，办事处就由着她这么混了几年。现在情况不同了，上级开始重视基层工作了，要求从居委会开始都得进行信息化数字化管理，顾大姐在会上就说：“我那懂得这网那网，就知道撒鱼的网。”中国人几千年来形成的观念，就是崇倡权力，贪恋权力，那怕是一个小小的居委会主任，顾大姐拿出居委会的公章，这个小小象征权力的圆疙瘩，心里十分恋恋不舍，掂在手里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交了出去。

      办公室三间分里外，外面两间一个长柜台，里面放四张桌子，四个小姑娘一人一个，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工作牌，分门别类，要办事的按着牌子找就行了。里面一间是主任办公室，铺一张值班床，关晓明当天就把行李拎了过来，躺在床上，他在想，我要把这里当做起点，好好干，干出成绩，争取干出一番事业来。

                  （二）

      花园小区地处市中心繁华商业闹区，虽然是00年建成的老旧小区，都是五六层的砖混楼，但是由于处在闹市区，一些办学悠久的师资优秀的中小学校都在这附近，也就是所谓的学区房，所以这里的房子旧固然旧，但是房价却居高不下，为了面子上好看，市里不隔几年就出钱给粉刷粉刷，因此看上去还算整洁，就是楼房间距不大，每栋楼的南面都修了一个长条形的花坛，也许当初搞基建的时候想得好，种上花草，增添美观，可到现在缺乏管理，原先种植的花木已经败落，花坛里显得有些混乱，靠谁窗户跟前，谁高兴了就拾掇拾掇，拔拔草，种几棵自己喜欢的花木，也有的不管不问，任凭杂草疯长，还有的干脆把地刨了种几沟大葱，撒一片青菜。过了这几米宽的花坛才是水泥路，路边一停汽车就显得有些拥挤。这个小院里小车也太多了，路边上停的一辆接着一辆，也有没地方停的，直接插在窗户底下，楼头的过道上。居民反映，由于小区地方窄车子多，经常因为占车位的事纠纷不断，关晓明听了直挠头，像这样的老旧小区确实是个没办法的事。

        像这样没办法的事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8号楼的刘杰有一辆白色的丰田，经常开着车去上下班。刘杰的爸妈都是退休工人，没多少钱，两口子退休了都没闲着，一个给人当保安，一个在街道打扫卫生，一家人喝稀饭吃咸菜省钱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刘杰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在一个补习班当老师，现在为了谈对象面子上好看，七拚 八凑买了辆车。车买来了，但是麻烦事也跟着来了，经常找不到停车位，小青年谈对象经常很晚才回家，等他回来，小区里停车停得满满的，害得他经常停在小区外面，停在小区外面你得早起挪走，晩了一点，交警的罚款条子就贴上了，最多的一次是一个月五张条子，把他妈心疼的几天都吃不下饭。

      后来他妈想了个法子，“我天天在院里打扫卫生，咱这门口你停车的位子我就给你占住，你来了不就有位了吗。”于是他妈每天就等他开车出去，就赶快把家里的电动车推过去，把位子占住，这个法子很好，刘杰不论多晚回来都能找到停车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交警贴条子了。

      这天，6号楼的大常开车回来，隔着围墙的栅栏看见8号楼前面好像有个位子，便把车开了进来，刚拐头想插进来，没料想位子上锁着一辆电动车，不由得十分恼火，大声嚷嚷道：“这是谁家的电动车，怎么停在汽车位子上？”连嚷嚷了几遍也没有人理，车子斜在这里，进进不去，调头没法调 ，只能原路倒回去，气得他索性把车横在了院子里 ，拔掉钥匙就走。

      刘杰妈扫好地刚巧转过来，看见院子里横着一辆车，就说：“这谁家的车怎么停这里？这叫人怎么过。”大常停好车没走远，正在一肚子气，听到她说话，立即接过话来：“我不停这里停哪里？车位不知道叫什么人用电动车占住了。”

      刘杰妈听他这么说，便笑了，“这个电动车是我放的，俺家刘杰的车没地方放，放外面交警经常罚款。”她本以为自己这样说说就过去了，没想到大常正一肚子火还没下去，立即朝她吼了起来，“这小区的车位是公家的，谁先来谁放，要都像你这样占，以后岂不乱了套？”刘杰妈见他凶，也不甘示弱，“我不占能行吗？天天不到下班车就停满了，俺家的车来到没地方放。”

      两个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吵了起来，正是下班时间，人都回来了，大常的车横在院子里 ，别说过汽车了，连电动车都挤不过去，都围在那里，议论纷纷，有说车不能横在院子里，也有向着大常的，说刘杰妈不该占车位。有人看这两个人吵得一时半时也解决不了问题，便打电话给居委会，关晓明忙不迭的赶了过来，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便劝俩人消消气，大常先把车挪过去，了把路让出来，让堵着的汽车电动车疏通好，正在这时，刘杰也回来了，这两天同事刚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女朋友看他开了个新车，很满意，又问他房子呢？多少平方的，刘杰只好实话实说，说家里有一套，现在他爸妈住着，位置不错，就是旧了点，两室一厅，我们以后也住得下，女朋友一听就明白了，那是你爸妈的房子，咱结婚得有自己的房子，既然车都买了，再加把劲买一套房子，不然结了婚跟爸妈挤在一起多不方便。刘杰一听就火了，爹娘就这点本事，把他们都扔进榨油机里也榨不出一套房子来。女朋友一听是这样，转脸就走了。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现在一听他妈说这情况，顿时火冒三尺，冲过去找大常，“你有什么问题咱俩说说，一个大男人跟一个老妈子吵，丢不丢人，你过来咱俩说说。”关晓明见这两个人火气都很大，生怕他们打起来，忙过来制止了他们，说：“你们俩也不要再说这个事了，小区停车的事咱们最近就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看究竟怎么才合理，大家共同制定个规章制度出来。”

      好不容易把一群人都劝走了，关晓明松了口气，心想，啥事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吵，看来，这个居委会的主任也不是好当的。

                  （三）

      住12楼的于佳刚下班正好从这里过，看到有人吵架，便停下来，扎好车腿站在一旁看，刘杰看来也不太会吵架，好像有点生气，站在那里只是瞎咋呼了两句，也不见他身子动 ，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西式蓝长裤，双手叉在腰上，夕阳洒在他那紧绷着脸上，显得十分帅气。  于佳感到很奇怪，住一个院里，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小帅哥？刘杰也确实长得有点帅，一米八五的个子，高挺的鼻梁，五官端正，由于他在外面上学，长年不在家，毕业了就去上班，所以小区里认识他的人不多。于佳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把车倒进车位，一直等到他把车停稳，从车里出来，眼睛都没舍得离开，直到她妈下班走这里过，看到她愣在这里，问她：“看什么哩，还不回家？”她转头看了看她妈，随口说：“看这个人是咱小区的吗，我怎么都没见过？”

      她妈看了看刘杰，说听说是打扫卫生孙姐的孩子，说着看了看她的脸，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于佳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丢下脸子，“有当妈的这样说话的吗？”说完跨上电动车一加电门走了。

      于佳嘴里这么说，心里还再想着这个事，第二天一早上班的时候，她就推着电动车在8号楼的头上磨蹭了，看到刘杰的车子开过来，就在转弯减速的时候，她就势一歪，倒在他的引擎盖上了。刘杰一看碰到了人，急忙一脚刹车，推开车门，碰那里了？碰那里了？于佳歪在车上不动，呲着牙说，半边子肩膀都疼，腰也疼。

      孙姐打扫卫生正好路过这儿，一边埋怨刘杰开车不注意，一边对于佳说，碰那里了，我带你到诊所看看，抹点药。她怕花钱，小区里有一个私人诊所，以为碰那里抹抹药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于佳气得牙痒痒，心想，你这老妈子跟着掺和啥？故意大声“哎哟”起来，“不行，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我这骨头伤了没有。”

      刘杰不敢怠慢，赶紧把她扶起来，叫他妈把她的电动车推一边去，把她扶进了汽车 。刘杰不敢耽误，车子开得很快，于佳坐在副驾驶 上不时地提醒他，你是不要命了还是咋的 ，再坐一会就把我颠倒散了，刘杰只好放慢了车速，磨磨蹭蹭二十多分钟才看见医院大门，车子快进医院的时候，于佳指了指一旁的奶茶店 ，“就停这里吧，”刘杰很奇怪，问她，“不去医院了？”于佳说：“我现在觉得没事了，别去了，还得挂号排队怪麻烦的。”刘杰说：“还是去看看吧，别留什么后遗症，看看没事就放心了。”于佳白了他一眼，说：“我说没事就没事，给你省几个钱还不好，请我喝一杯奶茶吧。”听她这么说，刘杰放下心来，忙不迭地说：“好，好，我请你喝奶茶，随便点。”

        正是早上刚上班的时间，奶茶店里还没有顾客，兩个人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了， 店员见来了客人，赶紧招呼“兩位请坐，要什么口味的？”刘杰跟他的同事也去过奶茶店，但是奶茶的口味太多，这个店和那个店又不一样，他征求于佳的意见，于佳抬起头来问店员：“你们这里有什么口味的？” 

        一个女店员停下手里的活，碎步跑到他们跟前，“我们这里品种多着哩，玫瑰的 ，香草的，桂花的，草莓的，还有许多新品种，巧克力的，奶盖的，焦糖的，几十种，吧台跟前的价目栏里都有，不知你们喜欢那一种。”

      于佳说：“别介绍那么多了，我就要一杯珍珠。”

        刘杰说：“行，来兩杯珍珠奶茶。”转脸对于佳说：“怪我没注意，真没伤着那里吧？”

      于佳心里暗暗好笑 ，这家伙还真当真了呢，”没事，过去了，认识一下，于佳，住12号楼。”

      刘杰心里说，真是巧了，前两天刚介绍的女朋友叫小羽，这又来个叫于佳的。他忙介绍自己，“刘杰，就住你那前边。”由于兩个人不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场面十分尴尬，于佳把奶茶喝完，剩下的珍珠也不吃了，站起来说：“不耽误了，我还得去上班。”

        刘杰忙站起来说：“在那里，我送你。”

        “不远，跟咱小区隔一条街，燃气公司。”

        坐在车上，兩个人找不到话题，刘杰搜肠刮肚才想起了几句话问她，上班每天忙不忙？燃气费是不是要涨价？你们家烧气要不要缴钱?

        兩个人说着话一会就到了，临下车，于佳说加个微信吧。刘杰说，好，要是感到那里不舒服就再找我。于佳生气了，“你怕我讹着你，还以为我要找你的后帐 ？不加就拉倒。”说着拉开车门就走，刘杰赶快歪着身子拉住她的胳膊，“别走，别走，我的手机都打开了。”

      刘杰心里正空虚，见了于佳，不由得心生爱意，那个小羽他也不想跟她见面了，当天晚上就约了于佳出来，兩个人在苏宁广场的夜市逛了几个小时，现在的夜市摆的很大，新冠刚过去，经济形势不好，不少年轻人都想出来赚点零花钱，夜市摆摊不要多少本钱，广场出租车子，一个车子一个摊位，自己把货带来，往车上一摆 ，开卖，收摊了，把货收拾收拾往车里一锁，等第二天晚上再来接着卖。不过，夜市上的东西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小东西，皮筋头饰化妆品，最贵的是香水拆零，也都是些仿冒品，也有卖帽子围巾眼镜的，还有卖小猫小狗的，另外就是卖小吃的。于佳逛得很高兴，这个摊子上看看，那里凑凑，看到什么都想摸摸，一会把戒指戴手上试试，一会把项链戴脖子上看看，看了几个小时一样也没买，刘杰说，我看还不错的，买一个吧。于佳朝他扮了个鬼脸，把东西放下了，她是觉得好玩，才看不上这些便宜货呢。又在卖宠物的那里逗了一会小狗，刘杰看看已经十一点多了，便提议去吃点小吃。于佳也看了一下手机，说别在这里吃，这里人多，前面拐弯有个甜品店，里面几个粥熬的还不错，咱去那里吃点。

              （四）

      这天刘杰下班回来，碰见关晓明正在小区里检查刚画好的停车线，见了刘杰就说：“我看你怎么这么脸熟，你是不是南大的？”刘杰点了点头说是的，18届的。

      关晓明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数学系篮球队的，对吧？”刘杰来了兴趣，“你也是南大的？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班的？”

      关晓明说：“我是16届中文系的，我经常看你们打篮球，你的球打的不错，现在做什么工作？”

      刘杰喜欢篮球，毕业以后就没有打过，心里不免有几分惋惜，“找不到工作，现在暂时在育才补习班代课。”

        碰见校友，两个人很想在一块啦啦，不巧是于佳找了过来，关晓明看到美女，顿时明白了，问“这是你女朋友？”

        刘杰不好意思回答，含含糊糊地说是邻居 ，住前边的邻居。

        关晓明嘻嘻笑了，“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改天有空咱们在一起喝一杯。”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关晓明想起他谈过的对象，那还是在上大三时谈的，是他同班同学，家在外省的一个四线小城，女方父母不同意她嫁到山区，两个人和平分手，回到家里，父母要给他在当地介一个，他没答应，他不甘心一辈子就待在这山窝窝里，这里确实太偏僻太落后了，他不信他就能一辈子窝在山区里混不出来，现在机会来了，虽然只是一个聘用的居委会主任，只要自己肯努力，能干出一定的成绩，就有希望转正成公务员，当上公务员，身份就不同了，那时找对象还不容易吗。这两天，市里正开展创建文明城市活动，他们居委会也行动起来，这两天正在规划小区停车位置，制定停车制度，因为这是老旧小区，没有正式的物业，业委会有点固定收入，只派了几个老头看大门，几个老头也只是看大门，不让外面的车进来，其他的就不管不问了，小区里的一些事全靠居委会出面，现在，停车位的事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准备搞绿化。

        一段时间以后，小区的居民发现，经过这么一整治，小区比过去整洁多了，汽车 电动车停得整整齐齐，绿化带，小花园也都修剪一遍，这几天，关晓明带着居委会的小姑娘还有一些志愿者把花园里杂草，一些居民自己种的蔬菜全部清理掉，准备栽种花卉，对于种什么花，一齐干活的十几个人说法却不统一，有的说最好种月季，一年四季都能开花，好看大方，有的说种些紫薇木槿美人蕉这样的，不需要专人管理，省事，关晓明对花卉没有多少研究，他还觉得自己家乡的杜鹃花好，种上不要问事，几年后能串成一大片，春天来了，火红一大片，他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买花卉是得要钱的，怎么能从街道里争取资金还是要动动脑筋的，像现在这样动员人跟他干点体力活，最多买几瓶水，如果要买花，街道能舍得花这么多钱吗？现在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要想栽花也得到明年开春，看情况慢慢磨吧，多磨几次说不定能要来钱呢。

        刘杰这天和于佳在外面玩到十一点多才回来，进了门就看见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烂，他妈还做在一旁整理着。他驺了驺眉头，“你怎么把破烂都弄屋里来了？”他妈也没抬头，继续整理那些塑料瓶子旧纸板，说：“不弄屋里不管，社区的人说了，放楼道的东西都得收回去，不收的统统当垃圾拉走，你没看那社区的院子里，破自行车旧家具堆的满满的，这是我拾了一个星期的破烂，能卖一百多块钱呢，我凭啥叫他拉走。”

        这几天关晓明带着十几个志愿者挨个楼道清理杂物，问问没人要的就给拉走，孙姐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顺便拾破烂，有的人也经常给她纸箱子塑料瓶子，她总把拾来的东西堆在楼梯间，攒多了一块卖给收破烂的，一个月也能卖个几百块钱。

        经过一番整治，小区里比原来整齐多了，街道办事处很满意，准备把这个小区当作他们街道的样板小区，创建活动进行了一段时间以后，市里要检查活动进展情况，便专门组织人员下来检查，区里知道这个消息，给各街道下达命令，要他们做好准备，街道办事处的不敢怠慢，连夜通知各居委会，要求他们一定要全方位的严防死守，不能出现一点问题，关晓明接到命令后，立即联系承包环卫的保洁公司，要求他们的环卫工人一定得在他们各自的分管区域看着，他还不放心，要求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在小区里不停地巡视，发现问题立即解决。由于工作做的细，总算没出什么问题，市里的检查组比较满意，但是还是提出了不少的意见，小区里布线太乱，有的人家飞线电瓶车充电，绿化还不到位，还有少量的乱搭乱建的现象。关晓明把这些意见一一都记在本子上，没过几天，就在小区里贴通知，搞宣传，用一个手持扩音器录上音，放在门卫的窗台上反复播放。费了不少劲，但是，收效甚微，就像电动车飞线充电的问题，你这边说了他说好好好，不充了，过两天，他还是那样充，谁都知道用自家的电充比用公家的便宜，挣钱不易，谁愿意多花钱呢？最让他头疼的还是乱搭乱建的违章建筑，磨破嘴皮子都没有人愿意拆，特别是十五号楼的方建华，他在围墙跟前盖了两间平房，跟他说了几次都没同意，看他不动其他人也都不动，关晓明没法子，只得慢慢去做工作。

                （五）

        尽管两个人的恋爱已经到了如火如荼轰轰烈烈的地步，进了小区，于佳还是瞒得严严实实，于妈已经觉察到女儿在谈恋爱，但是问她总是守口如瓶，于佳越是不说她越是心里拱动的慌，这天晚上快到十一点了，于佳回来了，她妈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了就问她：“又到那里闲逛去了？”她歪歪身子在妈身旁坐下了，“跟朋友在广场走路一圈。”

        于妈警惕地问：“男的女的？”

        她笑了一下，“有男有女。”

        她妈又问：“几个人？”

        她说：“两个人。”

        于 妈说：“是那家的孩子，那天带来，让妈给你参谋参谋。”

        她佯装生气了，站了起来，“烦不烦人，不跟你说了，洗脸洗脚睡觉。”

      于妈气得半天没有吭声，一直等到老于回来。老于是燃气公司的书记，没有实权，偏巧公司经理酒精过敏，公司陪客的重任就落在他的身上。看到喝得醉醺醺的丈夫，照以往她得审问审问他，去没去按摩，去没去洗脚，去没去KTV,可干坏事吗？今天没有，一把把他拉进卧室，关上门对他说：“佳佳谈对象了。”

      老于虽然醉醺醺的，但是心里还是清楚得很，这几年的锻炼，他的酒量还是说得过去，一般情况下，四两半斤漱漱口，七两八两才有点晕，听了老伴的话，他说：“那好哇 ，她都二十五六了，早该谈了，不谈你还急得慌呢。”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有点恼火，“孩子的事你一点也不关心，还像个当爹的吗？”

        老于喝过酒现在就想睡觉，草草洗了把脸，匆匆脱衣钻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他问老婆：“你昨晚跟我说的啥？”于妈看了看他，又转过脸瞟了一眼于佳，压低声音说：“咱闺女谈对象了。”

      老于笑了，冲着于佳说：“是吗，佳佳，终于有猪来拱咱家的白菜了。”

      于佳佯装生气了，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起来转身就走。

        于妈说：“哎哎你别走，我还有话说哩，你究竟谈个什么样的，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好让我们去了解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能给你参谋参谋把把关。”

      于佳转过身来说：“这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于妈说：“你都多大了，我能不急吗？整天挑三拣四的，这个也看不中，那个也看不中，这回谈的怎么样，如果合得来，我们好给你打听打听，有个差不多就管定下来了。”

      于佳说：“你也不要老催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说着拎起来包上班去了。

        于妈转回头来跟老于说 ：“你看看就这个态度，好像我要害她似的。这孩子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老于笑了，“女孩子还矜持点好，等到时候她会找着跟你说的。”

      于妈说：“你还没看吗，现在的年轻人开放得很，都等到肚子大了才说结婚的事，咱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老于笑了，“你当年不就是那样吗？”

      于妈也笑了，“还不是遇见了你这个活流氓，要不是，我才不跟你这个骗子来。”

      老于说：“好了好了，别再说你的光辉旧事了，咱闺女你就看紧点，别叫她跟你一样闹出事来了。”

      于妈说：“我怎么看紧，又不能天天跟着她。”

        老于说：“你看你，平时不是很能吗？这点本事就没有了 ，你天天又没事，瞅着她，跟她几回不就知道了吗。”老于虽然在单位没有实权，但他把老婆孩子都安排的好好的 ，于妈原来是抄表员，他当书记后把她安排到工会搞计划生育，现在都生三胎了，她这个管计划生育的也无事可干了，老公是书记，加上她也快退休了，也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就天天这样混着。

      从此以后于妈就多了个心眼，每天就在暗中观察着女儿的动向，她发现于佳经常下午不到下班就出去了 ，晚上也不经常在家吃饭，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瞅到她下班就悄悄跟在后面，像特务盯梢一样，每次都把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女儿发现了，她发现经常有一辆白色的小车在十字路口拐弯处等着她，于佳到了拉开车门就进去了，由于离得太远，她也没看清是什么车，就开走了。这天她跟踪出来又到了十子路口拐弯处，离多远就看见那个白车了，其实今天于佳没有上车，站在商店门口，她没注意，想凑近看看车牌，不防刘杰从商店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奶茶，一眼就看到了她，小声对于佳说：“你妈来了。”于佳一转头，看见她妈正在歪着头抄车牌号，天冷，她带着手套写得很慢，于佳走过去说：“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当特务了，是在跟踪我吗？现在天冷当特务也怪辛苦的，给你这杯奶茶喝了暖和暖和就回去吧。”

      刘杰从商店里又端出一杯奶茶 ，“我这又给阿姨买了一杯，你的你喝吧。”于妈被他们俩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说“我是路过，路过。”于佳说：“你也快别说了，外面冷得很，赶快回家吧。”

      这回叫她看清了，正是打扫卫生孙姐的儿子，孙姐她认识，却不怎么熟，便找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她家的情况。而孙姐就不同了，她自打退休就在小区里打扫卫生，院子里的人谁都认识她，并且她老实脾气好，跟谁都能说上话 ，经常有人喊她：孙姐 ，我家收拾的纸壳子放门口了，你回来得闲去拿。或者，孙姐，还有几件旧衣服，你来试试看可能穿。孙姐的人缘好，打听的结果没有说她个不字的，除了她家的条件不太好，两口子都是退休工人，就那几个退休工资，儿子上学买房（现在住的房子是为了儿子上学才买的）这又给儿子买了个车，把家里的钱都折腾干了，两口子一个干保洁，一个干保安，日子这么凑合着过。于妈把打听到的情况跟老于说了，老于听了只是咂咂嘴，说，“不好就不好呗，你把情况跟佳佳说清楚，看她怎么说再讲。”

      于妈说：“她现在正在兴头上，谁的话她能听进去？关键是那个孩子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在补习班代课，那能是个长事？”

        老于叹了口气，“你以为工作能那么好找？现在的大学生满大街都是，能在补习班代课就不错了，你不知道检修班的老吴，女儿毕业两年多了，找不到工作，天天在家呆着，老吴愁的没办法，天天托人给她介绍对象，能嫁出去他也就省心了。”

      于妈说：“我想起来了，二号楼的田家，他家儿子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现在跑快递，听说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就是太辛苦的。佳佳要是跟那孩子愿意，你得想办法给他弄去上班。”她觉得老于还是有办法的，佳佳就是他给她弄进去的。

      老于撇了她一眼，“你觉得容易？到时候再说吧。”招佳佳的时候，他也费了不少的劲，燃气公司，事业单位，想进的人挤破了头，招聘的每一个环节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容不得一个差错，还是人事科长有办法，在考试前做足了功课，笔试面试各占一半，面试里有很多题目，老于至今还记得两个，一个是：李字去了个子是什么字？还有一个：王老板六十块钱进了一双鞋子 ，卖了八十块钱，收了一百元假币，问他亏了多少钱？像这样的题看似简单，结果他一题也没答对。事后直说：这个考试也是个技术活。

              （六）

        自此以后，两口子没事就说女儿谈对象的事，也知道谈的是后面楼打扫卫生孙姐的儿子，一心想知道对方的情况，又不好细打听，问谁都说孙姐人不错，想深问问于佳，于佳就给她甩脸子，“我都不急，恁都急的啥 。”要不然就说，我就想这样玩几年，三年两年别指望我结婚。看看，她就是这个态度，好像结婚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一样。于妈也不好勉强，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

      眼看着要过春节了，单位里买了不少礼品，准备过年给职工发福利，这项工作就叫老于负责，老于带着工会的几个人忙了几天，这天回来晚了点，一进楼道黑不隆冬 ，拐弯处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看见来人了才松开手，本来老于没太注意，走到跟前才看见是于佳，弄得十分尴尬。老于不愧是老江湖，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都来到门口了还站着干啥，快进屋里坐坐。”

        刘杰原以为被老于发现了要被训几句，没想到是怎么客气，未免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谢谢，不了，天怎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改天专门前来拜访。”

        于佳见事已至此，也就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呗，是俊是丑早晚都得见。”

      无奈，刘杰只得硬着头皮头皮跟着她进了屋。

        进了门，老于就吩咐于妈炒几个菜，说要爷儿俩喝两杯。屋里烧的壁挂炉暖气，暖洋洋的，他们进了门就脱去外套，于佳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刘杰拘谨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了，于佳上去把他的羽绒服给扒下来，刘杰只好怯怯地歪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于看他拘谨，便先问他 ，补习班忙不忙，补习的学生多不多？

      刘杰这才放开了点，说，平时就是一天两节课，一节课两小时，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週六週日是全天，上午下午都有课。老于在心里暗暗说，怪不得佳佳每天弄到十一二点才回来。

      刘杰接着说：“现在补课的孩子多得很，差不多都去补课。”

      老于说：“听说办补习班怪挣钱的。”

      刘杰说：“是怪挣钱，一个孩子几千，一个班都四五十个孩子，一般都能招六七个班，钱再多也都叫老板摞去了，俺这些代课的也就是每月四千块钱的工资。”

      老于感慨地说：“现在教育这一块确实是没治了，说是改革，改来改去老师是轻松了，就苦了孩子放了学就得去辅导班，星期天也捞不到休息，作业做到九十点。辛辛苦苦熬到了大学毕业还不一定能找到工作。”

        于佳帮她妈在厨房做菜，整好一盘端了出来，听见她爸和刘杰高谈阔论便说：“爸，你得注意你的身份，你不要和他一样尽说一些影响和谐的负能量话，刘杰对现实社会有一些不满的情绪。”

      刘杰立即涨红了脸 ，“我哪里对现实不满了，我说的都是实情。”

      于妈又端出一盘菜，说你们快喝酒吧。刘杰说了几句我不会喝酒，便也坐下了。

      菜都上好了以后，她们母女俩也坐下了，喝了几杯以后，老于仗着酒劲，虎着脸对他们两个说“你们俩的事你们觉得怎么样  ？要差不多看看那天有时间，两家的家长在一块说说，把你们这个事给定下来。”

        于佳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爸说的怎么直截了当，还怎么急，“那能怎么快，也得容我们再了解了解，过一段时间再说这个事。”

        她妈立即接上去说：“过了年你都二十六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老于说：“只是说双方家长见个面，把问题谈一谈，准备准备，至于说什么时候结婚还得一段时间哩。”

      于妈说：“也不能太晚，我马上就退休了，趁着现在能动，还能给你们带几年孩子。”

      于佳弄得哭笑不得，冷冷地说：“原来你都盘算好了，看我在家里呆着心烦，早一天撵我走。”

      尽管于佳不太满意，刘杰却偷偷乐了，回到家就把这个事给他妈说了，他妈听了当然是喜得合不上嘴，第二天一早，老刘下夜班回来就跟他说了，老刘自然也十分高兴，老两口商量一会，决定趁热打铁抓紧时间把这个事定下来也就放心了。至于这个事怎么办才合适，他们又咨询了不少人，才知道这里的程序和一些规矩，有人告诉他们，因为是第一次双方家长见面，这算是提亲，男方父母要亲自去女方家里拜访，去的时候要准备礼品，不要太贵重也不能太简陋，要有烟酒，糕点或者水果。现在正值春节期间，各种礼品玲琅满目，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礼品都能买到，两口子合计了一下，买了两箱古井贡酒，两条中华烟，两样糕点，两样水果，都是用礼品盒装的。一次花了好几千块钱，孙姐掏钱掏的直吸溜牙，没法子，为了娶儿媳妇，该花的还是得花。

        初八那天，一家三口拎着礼品来到了于佳家。老于两个人知道他家要来，没想到他们家这么隆重，寒暄了几句以后，老于就忙不迭的给他们公司的定点饭店打电话，不巧的是，春节期间饭店都早就预定完了，于佳说：“别费事了，在家弄几个菜吃点算了。”老于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吐了吐舌头，捱着刘杰坐下来，翻开手机看了起来。老于一边在手机里翻找饭店，一边在嘴里嘟嘟哝哝说，都说现在经济情况不好，看看饭店那有闲着的。连打了几个电话，最后才找到一个叫“喜洋洋”的饭店，说他们那里还有包间，听名字就觉得不是一个多大的饭店，关键是他从来也没上那里吃过，估计也不会叫他签单，但是没办法，春节期间吃饭的人多，也只好这么将就了。

      就着老于打电话的功夫，两个老娘们已经聊开了，从彩礼一直聊到婚房，彩礼两个人的意见还比较统一，于妈说，彩礼也不能不要，不要人家看不起，要多了，怕人家说娘家人心狠卖闺女，就要个一般化的，18万，孙姐没说啥，点点头，于妈发觉她有点不情愿，便又补充说，彩礼钱我们是一分不会要的，到时候还叫她都带过去，说到婚房，孙姐面有难色，说，我们家就这个条件，再买房子肯定买不起，只能先住在我们那里，于妈说 那哪能行，那有结婚不买房子的，你还不知道吗 ，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这样年龄的过不到一块去，你不能跟他们一块住，长了容易产生矛盾，还是得想想办法给他们买一套房子。孙姐听她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着急，额头上竟沁出汗珠来。

      老于订好了饭店，正和老刘两个人在一起谈天气，谈俄乌战争，虽然在说话，耳朵却听这两个老娘们说的啥。转头看见孙姐面色潮红，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忙过来打圆场说，你看你，说话就这么直，房子能是青菜吗？三块两块就能买来，你得容他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两家在一起商量商量。

      在一旁看手机的刘杰两个人也都抬起头来，转过身听他们讲话，于佳先搭上话说：“阿姨你也别作难，真要结婚俺俩到外头租房子住。”

      老于连忙把话题岔开，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先上饭店吧，吃饭的时候慢慢说。”

      吃饭期间还是这个话题，于妈述说婚房的必要性，年轻人和父母住一块婆媳之间产生矛盾有很大的可能性，还列举许多身边的例子。于佳很不满她妈一开始就说这么多不吉利的话，嫌她事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说:“妈，俺俩的事不要你管了，从今以后我们好好攒钱，攒够了钱买好房子再结婚。”几句话把于妈堵得哑口无言。于佳说完话瞟了瞟刘杰，刘杰说：“好呀，我这两天就去问问 ，看可能找几个一对一补课的学生，这恐怕陪你的时间就少了，可别有意见啊。”于佳说：“不会的，你挣钱我还能不支持吗。”

      最后老刘说话了，他是这样说的：“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俩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搬出去住，这个房子就腾出来给你们，佳佳是委屈了点，不过还可以，买新房子好是好，就是离市中心太远，以后上下班，买东西，都不方便，住这里以后孩子上幼儿园上学也不要花钱托人。我现在手上还有点钱 ，过两天我去取出来，你们看怎么好就怎么装修，说实话简单装修钱是够，如果你们要装好点，可得自己配钱。”

              （七）

      元宵节刚过，街道又来小区检查了一次 ，除了上次检查出的问题，又提出一个，说是各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太脏太乱，需要整改。关晓明说这事应该属于保洁公司管，保洁公司的经理说那都是以前的问题，你把它处理好再交给我管。关晓明说不过他，只得自己去处理。

      楼道里的小广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长时间没人管没人问，贴的广告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有纸的，有不干胶的，有用印墨印上去的，还有用记号笔直接写上去的，门上有，墙上也有，乱七八糟 ，墙上的好办，买了几桶涂料，刷一遍就盖上了，门上的可叫他费大劲了，居委会的几个人加上十几个志愿者，天天在楼道里干，现在的楼道门都是防盗门，小广告贴上去可难弄了，用水洗，用钢丝球擦，用铲子铲，各种办法都叫他们想尽了，效果十分不理想，费了好大劲，有的住户还十分不满意，抱怨说把他们门上的漆都擦掉了。

      干了好几天，终于有了点眉目，虽然有的地方还有点花里胡哨的，跟原来比是好多了，关晓明拉着环卫的经理挨着楼道看了一遍，好说歹说总算是交给了他。环卫经理在开会的时候说，咱们这里又添了一点工作量，保持楼道的卫生，今后不许再有人在楼道里贴广告，看见广告就给它撕下来，这个活不重，就是跑跑腿，勤去遛遛看看，不值当专派一个人，谁愿意干，每个月给他增加五百块钱。五百块钱，看着不少，但是每天这几十栋楼爬上爬下也怪够累的，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人讲话，过了一会，孙姐说，没人干，我干吧。她把这个活接了下来。

      散了会，一起干活的人都说，五百块钱给的太少了，十几栋楼天天跑上跑下得占住一个人，不说要一个人的工资 ，起码也得给一千块钱。孙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钱给的少，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是老板，咱是个打工的，想挣钱就不能讲价钱。”

      一块打扫卫生的小严说她：“孙姐，不是我说你，两口子都有退休工资，还这么舍死拚命地干，也不知道享几天福。”

      这一阵子孙姐都是在幸福的难过中生活着，儿子的婚事已定，她是喜气洋洋，想到了花费又是愁眉苦脸，孙姐说：“谁有福不知道享，我要是有钱，我也不想干这个活，看我天天嘻嘻哈哈的，我心里都愁死了，儿子马上要结婚，彩礼，三金，装修房子，酒席七七八八少说也得准备个四五十万，我上那弄钱去？老刘这几天几个亲戚家都跑遍了，钱还没凑够，这房子马上就要装修，我还得搬出来，也不知道那里能租着便宜点的房子。”

      小严想了一下说：“最后头老方家有两间小平房闲着，你去问问他租不租？那房子可能不贵。”

      孙姐说：“真的吗？他怎么闲着的？”

      小严说：“本来嘛他也你一样，儿子结婚买不起房子，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他儿了，自己花点钱在楼下盖了两间，我进去看过，里面收拾的还可以。后来他给儿子在外环买了套新房子，搬走了，老俩口又搬回到楼上，这房子就闲下来了。”

      孙姐有点疑惑，问：“他怎么不对外租？”

      小严说 ：“现在不摊到开学，没人租，等到暑假价钱就上去了。”

      孙姐说：“我跟他不熟，麻烦你帮我问问，帮我刹刹价。”

      回家她把这个事给老刘说了，老刘听了很高兴，在一个小区里，搬家省事，以后装修看着也省得跑路。没想到小严晚上就带来消息说不行，老方不愿意租，说要把房子卖了，孙姐忙问她是怎么回事，小严说：“老方原来是准备出租的，谁知道这两天儿媳妇回来跟他闹，说把她两口子撵到外环，旷野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买个菜都不方便，现成的学区房不叫俺住，以后孩子上学怎么办？现在就要搬回来，老方被她闹的没法，只得准备搬家，说这小房子卖掉，省得她再惦记着。”

      老刘沉吟了半天，抬起头来问小严，“他可说他多少钱能卖吗？”小严说不知道，她明天给问问。她这一问不要紧 ，一回话，老刘两口子吓了一跳 ，“老方说他这房子虽然是平房，质量一点也不比楼房差，要价18万，既然是咱小区的邻居，便宜点，只要15万。”

      老刘听了，一阵冷笑，他在临近小区干保安，小区里的事他是门儿清，他对小严说：“你跟他说，这样的事瞒不着我，小区里自盖的平房，没有房产证是不合法的，没人问你就住着，说不定那天不顺眼就给你扒了。你跟他说，最多我给他个三四万块钱的材料钱，不行我就到郊区租房子住  ，一年也就是个几千块钱。”

      现在在市里租房子也不便宜，像他家这样的学区房得两千多，离学校远点的少说也得一千多毛两千，他根本租不起，这几天下了班就骑着他的电瓶车往四下里的郊区跑，最后他发现南丁楼那里的拆迁户刚安排好，空房子多，南丁楼拆迁改造，家家户户不种地了，都在院子里种房子，各家院子里都种得满满腾腾，回迁的时候，那家都分好几套房子，还有分七八套十几套的，根本就住不完，老刘问了一家，他家分了五套房子，儿子一套，闺女一套，他俩住一套，剩下两套只能出租，由于离市区太远，也不太好租，一直闲着，老刘刚一问，那家就说新房子也不问你多要，八百块钱一个月，老刘看看也不错，就说六百吧，闲着你也是闲着。那家人犹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老刘说明天我把我家属带来看看，她要没意见我就把钱交了，你们先准备个合同。回来的路上，老刘都想好了，搬到这里，他每天接送老婆上下班，实在不行就给她再买一个电瓶车，再不然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到这附近重新找，保洁保安又不是什么好活，找也不难。他以为他计划得满周到的，没想到回到家里事情又有了变化。

      刚进屋就看见孙姐和小严正在说话，见他回来了小严就跟他说：“老方这回想通了，愿意5万块钱卖给你，你看行吧？”

    老刘一听觉得不对劲，从15万一下子抹到5万，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孙姐见他没说话便在一旁说：“我看行，5万块钱也不多，咱住着也方便，在孩子跟前有个啥事也好照应。”小严也在一旁说：“这个价钱也确实低到尽了，咱这里租房子一年也得两万多呢。”

      老刘说：“容我再想想，想想再说。”

      孙姐说 ：“你做事就是这样，疑虑三四的，等你想好黄花菜都凉了。”

      老刘说：“谁能都跟你一样，做事烟熏火燎的，跟多有钱似的 。”

      孙姐反唇相讥：“你好你能，一个毛戈都想掰两半花，也没见你富在哪里。”

      小严在一旁听着看语气不对，忙岔开来，说：“这事也别太急，恁俩口子再商量商量，买不买又是一回事，为这生气就不值得了。”说着告辞要走，老刘见她要走忙对她说：“你跟老方说，四万块钱我就要，能行，我明天就把钱送过去。”

              （八）

      房子腾空以后刘杰立刻带着佳佳来看，房子旧是旧，破破烂烂的，可大小跟她家的差不多，重新装修一下也不错，佳佳也比较满意。老刘找了一个专干装修的小包工头，说看过他给人家干的，活还不错，都包给他干，又交给他一个存折，说就这一点钱了，节约着花，钱不够你们自己想办法。

      于佳对装修房子很上心，跑了几个同事家，看人家的房间，还拍了照片，选了满意的叫包工头照样子干。

      包工头工作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带着人来砸墙挖洞布电线接水管，叮叮当当，七里咣当，隔几栋楼都能听到响，有人不乐意了，找上门来说心脏病都给震犯了，包工头一边递烟一边陪笑脸，“就这两天，都是邻居，多多包涵。”还保证说中午晚上都不打，别影响大家的休息。他光这样说，其实打了四五天，一直到最后还有电钻嗡嗡响。

      最让人头疼的是往楼上运材料，沙子水泥滑石粉沥沥拉拉，从单元门口到四楼，楼梯上撒满了，上下楼一趟，不但鞋子上沾满了灰，裤腿角子上也溅上了泥土。运材料的是单找的人，运完拿了钱就走，包工头忙里忙外也顾不上管，弄得楼上楼下的人满肚子意见。有时候孙姐上楼揭广告，看见脏了就回去拿扫把把楼梯扫一下 ，有时忙了也就由他去了。

      这天，街道的杨主任带着街道的十几个人来检查，看到楼下乱堆的建筑垃圾很不满意，正跟关晓明说叫他催促他们赶快处理，8号楼的几个居民见了就跟他们诉苦，说几个干装修的太不讲究，楼梯弄脏了也不及时打扫，现在弄得满屋子里落的都是灰。

      杨主任听了很生气，对关晓明说：“你去跟他们说，卫生不打扫好就不要干了，他们要是不听，马上打电话叫城管的来，工具都给他收走。”

      关晓明上去没多会，电钻声音停了，包工头从楼上跑下来，忙往杨主任手里塞烟，“马上就扫，马上就扫，刚才没来得及。”

      杨主任吸着烟对他说：“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可也得照顾一下邻居，以后可得注意，不要让居民再来反映了。”

      包工头连连说“是是是”转头就去扫楼道去了。杨主任对关晓明说：“你看这反应的可快，以后就得这样，干工作硬邦邦的，你来这也快一年了吧，时间不长，工作做的不少，整个小区变了个样，街道拿你这里当样板，你可得再加点油，还有一些不到位的地方要赶快搞搞，私搭乱建的，佔用公共绿地的，要赶快处理好，居委会不好处理的，可以向街道反映，街道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城管，有些工作由城管出面就好解决了。”

      这边房子装修着，于佳带着刘杰往各个商场看家具，于佳眼境太高，总想买高档的，市里几家卖家具的地方都叫她跑遍了，比较来比较去，反而拿不定主意了，刘杰手里没有钱，也不敢表示意见，今天又被她带到了红星美凯龙。于佳看上了一个三人沙发，说这式样和前几天选的家具很配套，叫他坐上去试，问他舒服不舒服，刘杰坐上去试了，又抬起屁股反复试了试弹性，正在这时，他妈打来电话，说他爸受伤了正在医院缝针。他一听不敢怠慢，忙拉起于佳就走。

      开车路上，他打电话问他妈，那头乱糟糟的，也听不清他妈说的啥，直到医院他才知道，原来，一早社区的关晓明带着十几个城管的来拆那两间平房，老刘拦着不让，结果推推搡搡，老刘一不小心仰面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到了门前的台阶上，流了很多血。现在包扎好了，头上套着一个装水果一样的塑料网套，推进了病房 ，刘杰俯下身子问他你现在觉得怎样？老刘睁眼看了看他，说头还是嗡嗡的。

      刘杰站直了身子说：“那个姓关的呢，我去找他。”

        他妈说：“你现在别去了，这个事闹大了，当时很多邻居都过来了，看到你爸摔倒了就给派出所，给街道打电话，还有的要给电视台打电话，叫记者来采访，上电视，派出所、街道都去人了，那个小关被叫到派出所做笔录，街道说小关工作简单粗暴，要批评教育，你们先看伤，以后再做处理。”

            大结局

        过了一个夏天，小区里每个花坛里栽种的花木都茁壮起来，月季花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煞是逗人喜爱。关晓明自从上次那个事被社区通报批评以后，工作更加认真了，春天种花的时候，发现月季花苗子不够，自己掏钱在网上买了几包一串红，鸡冠花种子，撒在月季的周围，现在也露出红红的花苞。

      刘杰于佳的结婚喜棚就搭在花坛边上 ，五颜六色的花丛中一袭大红的布幕，喜庆十足。老刘和孙姐早早来到这里，那件事发生以后，街道为了息事宁人，给他们做工作，要他们不要吵不要闹，由街道出面从市里替他们申请了一套廉租房，虽然远了点，但是很合算，他们家也就心满意足了。儿子的婚事他两人赶来也帮不上忙，刘杰于佳的同学同事一大帮子人忙里忙外，他们也插不上手，只得坐在一旁傻笑着。

      好了，我也不再啰嗦了，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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