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打开卧室门的瞬间,一股清新的花香迎面扑来。
几日前的兰花花蕾显然已是开花了。
径直走向阳台,一眼便瞧见正在微风中摇曳的兰花。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它们,在绿叶间,亭亭玉立。拿起喷壶,问好晨曦中新的一天。
先生早早起来做了早饭,连同我的午饭。
刷牙洗脸换衣服吃饭,穿鞋拿包提饭出门。
白天化身角斗士,对抗生活的种种不怀好意。在各种报表资料,满天飞的邮件中找寻存在感和价值。
夜晚降临,进门闻到熟悉的花香,这一天的辛劳都变的无足挂齿。
任何事情,只要心甘情愿就能变得简单。
兰花不知道自己有多幽静与高雅,它们都本色而自然。
阳台上的花,几乎都是从老家小心翼翼带出来,再换上适合它们的花盆,在太阳光下,按照自己的方式生长。熟悉着山里的一切,那里的花草树木依然跟小时候一样亲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全然不顾持续的高温。
昨日回到山里,呼吸着带有泥土芬芳的空气,一身轻松。
田地的活可谓争分夺秒,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首先必须学会敬畏。
住在半山腰的泥瓦房里,饭后带着女儿到地里摸了几个甜瓜,看细长的豇豆,圆滚滚的西瓜,看红绿色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还有挂满篱笆的丝瓜苦瓜。我告诉女儿,妈妈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年复一年与这些农作物生活在一起。女儿好奇,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生活在这里了呢?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妈妈现在依然生活在这里啊。她蹦蹦跳跳,拍手叫道,妈妈妈妈,我喜欢这里。嗯,妈妈会经常带你回来拔草抓鱼的。我没有告诉孩子曾经妈妈是多么拼命地逃离这里的一切。
夜色渐晚,地里打农药的手电伴随着漫天繁星来回晃动。这一群追逐日月星辰的贫穷后生,包括我自己,此刻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再富足不过。
小时候世界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天渐暗时,站在家门口往田野望去,爸妈手电筒的光芒由一束变成一条线再到点直至消失在路的转角处,再出现在视野里。
家中的大人忙着谋生,老人和孩子也一起到田地里帮忙,养些牲畜,干一些轻的农活。家中的小饭桌是爷爷自己做的木头小板凳配圆桌,爸妈的规矩很多,譬如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饭桌上的米粒要拾起来吃掉,吃鱼不能翻身,不能把筷子直立的插在米饭上等等......
爸爸年轻的时候爱喝点小酒,这一点我们都不喜欢,因为一喝酒话就多,譬如他是如何带着一家老小活着的。小孩子的时候只觉得大人们的唠叨占用了我们大部分跳皮筋的时间,对他们的话是完全不能感同身受的。至于那些岁月中的煎熬和苦痛,是漫漫长大后才能有所体会。
十二岁那年外出求学,告别山上的家,那天开始,我变成了家中的过客。最初,一年中会有寒暑假会有端午中秋春节在家中渡过,后来只有节点会回去,再后来甚至节点也回不去。父母这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有许多新鲜事要与他们说,慢慢的我们便成了他们的眼睛,带着他们看世界。
渐渐地才明白,成长、陪伴、离别都一样猝不及防。村里有些人不在了,明明还记得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下一次回去却再也见不到了。
人生路那么长,总有人要先走,而我依然还在怀念我的爷爷,我只当你变成了那一颗最亮的星星,这一次,你站得高,轮到你替我看我看不到的故事。
日落悄悄爬上窗台,溜进我们的书房。
未来像个谜,我们惊奇,又彷徨。
从苗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中走出来,到霓虹闪烁人满为患的都市,恍如隔世。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生活,选择哪一种生活就会有那种生活该有的悲痛和喜乐,没有好赖更无需对比。只有是否合适,是否心甘情愿,仅此而已。
再次回到都市第一天,忙到来不及记录。
突然想起冰心在《繁星•春水》说: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渐渐明白,急于表达时,内心多半是慌张的;当尝试附耳聆听时,反而有了对抗苦难的力量。大多时候,人们都渴望一步千里,也请你记着,脚踏实地才能长久。
如比尔•波特在《空谷幽兰》中写道:
对于城市中的人来说,置身滚滚红尘浪滔天,每天面对无数欲望颠沛,若能保持自持修行的坚韧,遵循品德和良知,洁净恩慈,并以此化成心里一朵清香简单的兰花,即使不置身于幽深僻静的山谷,也能自留出一片清净天地。
从大山逃离到城市,再由城市回到大山。这一条路,我走了将近20年,看似漫长,实则短暂。
年少时,为了挣脱环境的束缚,为了挣脱“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也为了圆读书梦,拼尽全力离开了这座山。而如今,当我敲着键盘翻译着异国语言时,我仍然怀念那里的山水,那里的人,那里的一切。感谢这座山,感谢曾经那个十二岁的自己,我想此后的人生,与大山的交集会更深,也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一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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