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佛教大师,大多数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往往是玄奘,《西游记》的广为流传功不可没。
玄奘一生翻译了多部佛教著作,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也曾真的前往西天取经,并将一路上的见闻记录成书,即《大唐西域记》。虽然真实的取经路上没有妖魔鬼怪横行,但在交通不便、信息极为闭塞的古代,这场长达十余年的西行,绝不比唐僧师徒的取经之路来得容易。
但在玄奘之前几百年,还有一位大师,在当时佛教并未传入中原的情况下,将多部佛教经典译成汉文,并竭尽自己所能将佛教的种子埋在广袤的中原土地上,可以不夸张地说,他的一系列壮举影响了中国人整整一千多年。
他就是鸠摩罗什。
一、父母爱情
鸠摩罗什的故事,得从他那不按常理出牌的父母说起。
父亲鸠摩罗炎,是天竺国老宰相达多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父亲的衣钵做宰相的。
但鸠摩罗炎是个有追求的人,相位比不上诗和远方,于是他选择了出家当和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走着走着,他来到了龟兹,龟兹国王很是敬慕他,将他尊为国师。
国王有一个妹妹名为耆婆,年方二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口味却和一般人不大相同,那么多公子哥儿她看不上,偏偏中意鸠摩罗炎这个出家人,逼他还俗成亲,并生下鸠摩罗什和他的弟弟。
若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几十年,就该是夫妇二人甜甜蜜蜜,一起把孩子带大,最后携手白头偕老的爱情故事,可故事在罗什七岁这年戛然而止。
耆婆要出家了。
是的,这个曾经逼自己的丈夫还俗娶她的女人,在数年后“反水”了。
鸠摩罗炎自然不肯:你当初看上我,逼我还俗与你成亲,我从了,谁叫你是公主呢?这么多年,儿子也生了一对,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你现在却想要出家当尼姑了?不好意思,恕不从命。
耆婆到底是个公主,面对丈夫的严辞拒绝,她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绝食。
鸠摩罗炎心里虽气,也心疼,几天后看到妻子气息微弱的样子,就招架不住投降了。耆婆害怕丈夫答应后又反悔,还坚持要先落发后进食。
就这样,耆婆出家了,顺带“拐”着七岁的罗什一起出了家。
二、别人家的孩子
双亲的家世和脾性都如此与众不同,罗什固然不会是泛泛之辈,打娘胎起就是个“高配玩家”。
传说耆婆在怀着他的时候,记忆力和理解力都倍增,甚至能无师自通天竺语,有人告诉她,这是腹中胎儿极为聪慧的征兆;而在生下他之后,一下子之前学会就忘了天竺语——听起来有些邪乎,但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能从中看出罗什天赋异禀。
他半岁便能说话,三岁认字,五岁博览群书,七岁跟着母亲出家,九岁随母亲远赴罽宾(今克什米尔),师从盘头达多。
《晋书·鸠摩罗什传》中记载他“从师受经,日颂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义亦自通”,其超强的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可见一斑。
十二岁,在别的孩子还处在青春期,正是中二的年纪,返回龟兹国的他,已经成为一位讲师,大肆演说经法,名震四方,一时风头无两。
西域的国王们都十分敬慕他,据说每当他讲经之时,国王们都跪坐在高座之侧,鸠摩罗什踩着国王们的膝头登上高座——尽管这个动作的可行性有点迷,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罗什受到极高的礼遇。
除了出家这一点不大符合广大少女的美好期盼,罗什这开了挂一般傲视群芳的人生,是妥妥的“杰克苏”啊!
三、去东方
年少的鸠摩罗什或许有想过把佛法的种子带到广袤的中华大地,那里于他足够陌生又足够神秘;但他一定从未想到过,这条路会是如此的艰难且漫长。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罗什在西域的声望如日中天,他的大名也传到了东方。前秦的皇帝苻坚听闻后,便产生了迎请的想法,只不过他迎请的方式有些霸道——打!
他派出大将吕光,率领七万大军,攻打龟兹国。吕光果然不辱使命,大败龟兹,俘获了鸠摩罗什。但就在他到达凉州的时候得到消息,苻坚被姚苌杀害。
国,亡了。
吕光眼下的境遇不尴不尬,明明打了胜仗,却无家可归,他索性不回去了,就在凉州自立为帝,国号凉。身为俘虏的罗什也只好跟着吕光驻留此地,这一驻留就是十六载光阴。
姚苌杀死了吕光,建立后秦,依然对罗什敬重有加。他曾虚心请罗什莅临,但吕氏王朝害怕罗什一旦为姚苌所用,会对自身不利,于是不肯放走罗什,颇有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嫌疑。
姚苌死后,其子姚兴也曾派遣使者前往凉国请罗什,但依然无用,最终还是靠武力解决了问题。
历经多年辛苦,公元401年,五十八岁的鸠摩罗什终于抵达了长安。姚兴待之以国师之礼,并请他到西明阁和逍遥园翻译佛经。
之前近二十年潜心学习汉语、研究佛法的功夫在此时派上了极大的用场,多年的积淀终于促成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巧思在他的脑中跳跃,汉字在他的笔尖舞蹈。
他创造了“未来”、“爱河”、“涅槃”、“大千世界”等美到极致的词语;他翻译的《金刚经》,直到今天还是所有译本中最广为流传的版本;他还发明了汉字音译外语单词的翻译系统,沿用至今……梁启超甚至不吝赞他为“译界第一流宗匠”。
他将翻译做到了极致,他的成就与贡献丝毫不亚于家喻户晓玄奘。
四、两度被迫娶妻
既然鸠摩罗什在翻译界有如此高的成就,也为佛教在中原的传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那为什么他的知名度远不及玄奘,教科书甚至连提都不愿提一句呢?
其中的原因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但这或多或少,都与他两度娶妻脱不开关系,即使都不是他自愿的。
第一次,是吕光见不得鸠摩罗什如此完美,想把这块美玉弄出一点瑕疵,换言之,是出于嫉妒。他将罗什灌醉,把他和龟兹国公主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强迫罗什娶了她。
第二次,是姚兴闲来无事瞎操心,他担心鸠摩罗什的优秀基因无人继承,一旦他死了,法种就断绝了,便一次性赐给了他十个妻子。
曾有位三果罗汉预言,如果他三十六岁尚未破戒,将成为世间第二个佛陀。
结果,我们都知道了,罗什没有成为第二个佛陀,两度破戒成了他身上抹不去的标签。
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伟大。
他依然是公认的汉传佛教的奠基人,是汉文佛经翻译的拓荒者,他的地位神圣不可撼动。如果只着眼于他人生中的两次“被破戒”,而对他留给后世的财富视而不见,眼界未免太过狭窄。
罗什去世前,曾对自己周围的弟子们说:“如果我所传的经典没有错误,愿我火化之时,舌头不会焦烂。”在他尸体火化之时,舌身果然没有被焚毁。
尽管未能成为真正的佛陀,罗什却已经用有限的生命,去无限接近佛陀。
这样的他,已经不再需要俗世的虚名来标榜自己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