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白云诗集》序
林会钧
喜欢写古诗,严格的说是写格律诗的现代一部分小众们,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置一边。先来看看读格律诗的现代人在阅读这类诗词时通常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乍看一首有点陌生的诗词,如果知道是现代人写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这首诗找刺,音韵、格律,进而意境、格调等都有什么问题呢?然后就是觉得不好。可当听说这是一首古人的诗词,马上就肃然起敬了起来,格律是不容怀疑了,阅读只是为了让自己尽量的去领会诗中的意境、诗人的情感历程甚至逸闻雅事之类的东西,进而反复的吟诵起来,沉浸在“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欣然自得里。为什么人们习惯性的带着滤镜去厚此薄彼呢?一是对包括古诗词在内的传统文化的敬畏,二是今不如昔的自悲心理作祟。包括现在这些写格律诗的人,大多也逃脱不了这种心态。在当下这个写现代诗都被人嘲笑是在“自慰”的大环境下,写格律诗?那简直就是在“自虐”了,可见这群文青们是多么的可悲可怜又可叹了,但在我看来,却是可敬的。事因难能,所以可贵。在哗啦哗啦的金钱声里,还有这么一群默默写着格律诗并且乐此不彼的人,我怎么还舍得去苛求他们呢?宽容之外,或许更多的应该是鼓励和期许。
朋友把一个《白云诗集》的电子文档发给我,叫我帮写个“序”,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作者杨君素未谋面,刚开始我也差点掉进了上述的苛责心态里。拉着滚动条慢慢往下浏览,这位杨君的轮廓也慢慢地在他的诗行里隐约浮现出来。他是个有经历、有情怀,并有点小风骨的人,但总体评价是个朴实而好古的人。他在努力的追摹古人的意趣、情调,包括某些字词,就像一个努力想拉住大人的手学走路的小可爱似的,既是小可爱,那还有什么不能宽容他的呢?在追摹古人的笔情墨趣里,我敢说现代没有一个人敢说他写得比李白、杜甫好,大家都是小可爱。杨君这个小可爱在摹写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惬意尽兴的抒怀。“屈指归期叹遥期,朗山夜雨敲铁皮。何当共酌相对饮。话却朗山夜雨時。”这是盗用了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吧,连题目都是《夜雨》。“心惟悴,神飘忽、滿山红叶凋零处。人空瘦,徘徊度,冬日暗淡层林疏。”这是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吗?“记否表守共持,又几番回闽。只落得百事一身,总悄悄投近冷清。此情无计消除,归心总忍。”又是李清照的“此情无计”。“龙腾长空头顶过,鱼沉水底满江河。”这是借用了毛泽东的“鹰击长空,鱼翔潜底”吧。“奈何天外奈何处,无可洋里影飘忽。”这下又跳到了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他就这么孜孜以求的力图去捥住古人的手,好在这些古人是不计较著作权的,他们都友善的将手伸过去,施于。那我还计较什么呢?你瞧他多么开心的追着古人跑,沐浴在这些经典古诗词的霞光里乐此不疲。一个喜欢古诗词的小可爱。许多人学诗、作诗,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我们以包容的眼光去阅读他们时,会从心底里感受到他们的可爱。
我不知道这位杨君庚辰,但从他的这个集子里知道他是个上过山,下过乡,种过地,进过厂的汉子,并且是个哭过、笑过、爱过、痛过的痴汉子。这是被生活辗压得体无完肤的一代,有的人将人生的后半程给了烟,给了酒,给了谩骂,或是给了无所事事的颓废,而他则将之给了古诗词,并在古诗词的自得其乐里遣兴着他的点滴过往。“少年醉汉,袖圈透红,墨水泼地天狂。晨梦已断百尺楼,冷落旧时书窗。--文化革命。”这首《八归·我是红卫兵》是对那个荒唐年代的嘲笑,也是对自己年少无知的自责。“何端别乡离故,关山重重阻。落月无人山石里, 锤钎声响似哭。泡饭清咽,明月镜里,额骨尖尖露。条石开出,唯为后人造福。”这是一个离乡采石人生活的真实写照,但在甘苦之余,竟也有杜甫似的心怀天下、为后人造福的发心。“悵闷深更抱膝思,高筑债台断炊時。茹皮菜梗湯充饥,厚甲重鳞为我披。日日奔忙终复始,年年债务添又积。谁怜无声关门去,自慰家和福有期。壮怀激烈谁人知,幸接工程效尽力。一气同仁成家业, 百样情深为底逼?”活脱脱地写出了一个躲债人的无奈,其中也不乏幽默与自嘲。继续往下浏览,他正用自己的诗词将一路风尘的点滴过往垒筑起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屋,或是花园,在这个小屋或花园里,他泪光盈盈地回忆着,抒写着,安享着温煦的晚年时光。
我们的生活往往比诗歌更精彩,将生活写成诗,是诗对生活的礼敬。一个朴实的劳动者,当他爱上了古诗词,甚至专心致志的去写作古诗词的时候,他的生活本身也就成了一首诗。至于现代人写作古诗词的格律诸问题,一般不在我的评论之列,因为我担心一旦纠结于此,一本正经的跟人家咬文嚼字、挑三拣四的时候,我的包容心会对自己发出抗议。我喜欢以慈悲和包容的态度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人和事。
祝愿杨君和所有热爱古诗词的人,大胆的写下去,快快乐乐的写下去,在摹古的惬意里尽情地去遣兴自己的点滴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