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郎已经被热血冲昏头脑,他遵循本能行事,可其他的人拦住他,因为杀死乱披麻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燕红玉轻轻拍打着史大郎的肩膀,以一种温和的力道控制他的行动,但脸上的微笑显示出安抚,这比力量更有效,史大郎脸蛋浮现羞涩,不再反抗。
吴明拍了下史大郎另一边的肩膀,看到这里他舒了口气:“今天在这里相会,是极不容易的,我们都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特别是像前辈这样的大人物,也许您的一句话就可以挽救千万人的性命,也许您的一念之差就能毁灭一个城市,如此说来,这些事情自然也就重逾泰山,而我们虽然无能又微不足道,却也渴望着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幸福和安乐,这些事情想必也十分重要,可我们能够将这些都抛下,来到这个豪华的酒楼,我们躲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既没有美酒佳肴可以品尝,也没有动听的音乐可以欣赏,难道我们都已经失去理智?我想不是的,我们怀着一样的目的,不远千里的来了,来干什么呢?我们静心的坐下来,好好的商量,必定要商讨出一个两全其美,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这关系到天下千万人的生死,甚至可以对子孙后代形成福泽万世或贻害无穷,乱披麻前辈,我不相信您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您能够走到今天,心中一定有自己的原则,即使天下人的遭遇您不在意,至少冥王祠的未来您一定关心,那么,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剥夺他人的性命,难道会很快乐?如果以前是迫于无奈,只求生存,那么今天的冥王祠,特别是在您指挥下的冥王祠,蒸蒸日上的冥王祠,难道还需要这染血的收入,才能维持生存?我绝不相信,因为乱披麻的能力与才华,举世皆知,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保证冥王祠的繁茂,而以命换钱,不在其中。前辈,我想知道的是,您究竟为什么如此执着,不惜与兄弟盟,燕家,史家,智存家,等诸多势力为敌,这与您一贯的英明,是如此的大相径庭啊?”
吴明说的话句句都是真话,也唯有真话,能够打动人,可以震撼人的心,此时乱披麻的心,就已经被震撼了。
乱披麻的脸上浮现出怔怔然的表情,他的眼神深处,带着追忆与求索:“多久了……?”是的,已经过去了多久?……曾经的乱披麻还很年轻,那时候的乱披麻,是个热血青年,他有勇气,有恒心,有毅力,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整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他感到害怕,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充满希望,再也容纳不下多余的东西,自然害怕这样的东西也无法进入他的内心。
乱披麻的思绪跟随着时光长河的线索,顺流而上,越飞越远,回到他年轻的时候。。
“007号,你的希望是什么呢?”冥王祠的高层,蒙着脸,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尚是初出茅庐的乱披麻,冥王祠的传统是利益,利益是一根鱼线,是一根带着香饵的鱼线,他的钩子牵扯着每一个成员,鱼竿则掌握在高层的手里。
这是一种利益交换,组织满足个人的愿望和利益,而个人贡献自己的力量或生命,为组织带来足够的利益,这种关系公平,合理,稳定,可靠,持续数千年,但已经腐朽,透着铁锈的味道,它冰冷,麻木不仁,缺少温与热,缺少梦与情。
乱披麻那时候第一次觉醒,他被这种冰冷的利益浇醒,但聪明的乱披麻,却立即意识到什么,他敏感的神经捕捉到机会,这是他实现梦想的机会,是他实现抱负的机会,是他改变自身命运,也是他改造世界的机会。这是一个千载一时的大好良机。
可再好的机会也需要力量来把握,很不幸的是,乱披麻并没有这个力量,他不得不选择蛰伏,他选择低下头,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他需要时间来积累,他需要时间来改变,他需要时间来成长。
当时的乱披麻只是最低等的杀手,甚至他连杀手都算不上,因为当时的他还没有杀过人呢,可因为他毕竟身份特殊,他幸运的处在某个高层的荫庇范围内,这使他享有某些特权,譬如不必杀人证明,就可以得到杀手称号,尽管是最低等的杀手。
这本身是一件好事,任何的特权都不是坏事,可对于片刻前的好事,转眼间又可以转变为坏事。
乱披麻不想杀人,至少暂时他不想,这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极端凶险的事情,即使他的武功足够高强,即使他的刺杀技巧出神入化,即使他的刺杀方案完美无缺,可仍然还需要全神贯注,丝毫分心不得。可如今的他需要时间思考和谋划,因为没有先例可寻,他要暗中探索,积累经验,这事关成败,轻忽不得。两种必须,使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必须舍弃。
最终乱披麻以自污而做出抉择,他本是最优秀的杀手之一,可在正式取得杀手称号,开始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接二连三的出现疏漏,这些错误显而易见,合情合理,在历届杀手中十分常见。要知道杀手虽然利润丰厚,但造价也着实不菲,短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费时费力,倾尽心力造就的杀手中,最多只有十分之一的数量可以合格,算是出师,而在这之前的杀手是没有丝毫收入的,当取得杀手称号,正式执行任务,又要因为心态变化,淘汰一半以上,所以杀手的要价绝对可以买命,而且不是一般人的命。
乱披麻经过数次的失误,让原本十分期待的高层上司们彻底失望,至于在同届杀手中,从最闪耀的新星,一下子陨灭为尘泥,甚至让他沦为笑柄。
可目的已经达到,他的身份让他免于毁灭,尽管他已经失败,但仍然可以从事他热爱的杀手事业,除了执行,还有策划,除了情报,还有分析,这是一个有机整体,缺少任何一环都不足以支持整体的运转。
乱披麻利用他天赋的才华,完美的制订出刺杀方案,他的身份让他有机会接触核心情报,这让他占据先机,凡事他策划的方案,必定成功,近乎完美。
这种现象确实存在,但隐藏在数量庞大的刺杀行动当中,并不引人注目。可时间能够让成功变得容易,或者说时间可以让人更接近成功。
当一年数十次的刺杀不足以吸引眼球,那么十年数百次的完美,特别是一直不曾懈怠过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的冥王祠,总有一天会发现些什么。
就这样,乱披麻开始引人注目。
他开始产生影响力,可以参加决策,可以招募人手,这些人是最普通的人,也许会成为杀手,也许会遭淘汰,但乱披麻终于有机会,可以传播自己的理念。
冥王祠是冰冷的,这也许不影响攫取利益,但不足以发展壮大,至少当时的冥王祠还不是超级势力之一,而乱披麻打算改变。
他以古代的名刺客为榜样,树立杀手英雄的形象,以牺牲自己维护正义为宗旨,就如同树立关公的形象,以忠诚勇敢为宗旨。
这种举措带来一种热烈,一种热血的力量。
杀手们更加奋不顾身,刺杀行动更加的顺利,而乱披麻的地位不断提升。
他的地位越高,影响范围越大,他的权力越大。
当他崛起的时候,自然也有对手,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但他具有优势,他年轻,可以用时间打败对手,这是天时,他的才华横溢,随着时间愈发如鱼得水,这是地利,而人和,正是他崛起的主要因素啊。
但他也有一个弱点,当他已经打败所有对手,几乎就要掌控整个冥王祠的时候,他的弱点就暴露出来。
冥王祠是个杀手组织,杀手组织当中,崇尚的是杀人刽子手,而不是勤奋的农夫,或者饱学的儒士,乱披麻不能杀人的弱点,就是最大的弱点。这一点制约着他,踏出最后一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登上权力的巅峰。
当时的乱披麻无喜无悲,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他已经不再年轻,他已经预料到如今的情况,这本就是他推动的结果。
作为一种改变,作为一种标志,他开始穿上麻衣,就是那种死人后才会穿的衣服,不吉利,但穿在他的身上,仿佛是一种荣耀,同时,一生无名的他,有了第一个名字:乱披麻。
他开始行动,亲自动手,杀人。
他的战绩辉煌,每次出手都不曾落空,每次出手,都引起巨大反响,他刺杀的对象,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早已在等待今日,这是他一个人的表演,甚至有人称呼他为庞丁再世,那个已经死去的至尊,仿佛又活了。恐惧,再次撒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