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他话音未落,操起佩弓来,“嗖嗖嗖”连珠箭发出,直射中间那人。
那人抬巨盾护住自己。他盾犹未放下,马已到他面前。
“楚将军”枪在手却不刺出,一枪杆横击。为首两个持环首刀者或架或挡,却被他横枪一拨,掠在一边。他的马掠过阵侧面,忽地倒转长枪探出,向持巨盾军卒点去。那军卒才要抬右手射出连珠弩,觉得右半边身子一麻,右臂、右胸、右腿接连被击中。
“楚将军”马并不停,绕到五人侧后。那两个持长枪的忙返身招架,早被他一枪一个,挑落手中长枪。两人正在目瞪口呆之际,他人已离鞍,长枪在空中一顺,如分花拂柳般拍在另三个兵卒背上。
不过片刻间,五人接连中招。旁观士兵看得一阵眼花,良久才喝出采来。
原先提问那军官笑道,“楚将军武功高强,兄弟们自然抵挡不住,若是战场上敌人来攻,只怕没这般容易。”
“楚将军”带马回转,面上毫无笑容,向众人道,“我今天教大家破这五花阵,只因方才演练时有人自夸,已将此阵练得熟了。说这话的人,必是没上过真正战阵。凡阵必有破解之法,五花阵虽守强于攻,但阵眼转动不灵,侧后更是弱点。若敌军轻骑来攻侧后,只要破了中间一人,两侧长枪刀盾一时不能互救,又失了巨盾之护,则必一败涂地。若以之进攻,绝不可贪胜冒进,必缓缓推进方可。”
旁边几名军官忙道,“谨记楚将军教诲!”
“楚将军”又道,“你们记着,要练成天下强兵,不惟要在枪马上下功夫,更要在心志上磨炼。我楚图南也是慢慢才悟到这个道理。”
玉香川听到“楚图南”三个字,心中轰然一动,“原来是他!当年名动天下的征西军主将楚图南!近日风闻他又被起用,孟叔叔也说在平桥镇外祠堂中见过他。他居然就是楚图南!”
众将士听楚图南说得郑重,只频频点头。
突地,五名军卒中一名持环首刀的发问道,“将军,小的有一事不明!”
平素在军中,象他这样的小卒鲜有发言机会,更何况是直接向主将问话。楚图南也略感奇怪,点了点头。
那军卒朗声道,“将军,战场之上,没听过只守不攻,就能打胜仗的。将军到了营中,便督促我们练这个五花阵,却是为何?”
他一言出口,周围军卒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他这语气,显是对主将练兵方略有所置疑。旁边一名军官冲着军卒呵斥道,“你懂什么,也来多嘴!还不退下去!”
楚图南面色一沉,但随即缓和下来,微微颔首,“兵法有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为将之道,不明攻守之理,必遭败绩。你问得好!我年轻时只爱野战冲锋,不喜防守阵法,但是…去年在天水城下,我真见识了守御之厉害…”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有所思,半晌才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先为己之不可胜的道理。”
他沉了一下又道,“你…是叫孙一成么?”
孙一成点头道,“多谢将军记得小的名字。”
楚图南又点头道,“好!孙一成,你能问出这话,便是有心之人。大家听好了,这五花阵练好,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便是五个小阵共同结成一个大五花阵。能在兵操大典前练好这一步,便可堪大用。下月兵操大典,到时自然会有用处。听我号令!”
众人听他要传令,都凝神止息。楚图南忽地摘弓搭箭,向远处一树射去。众兵一愣,随即弯弓搭箭,乱箭射出。瞬时那树被射得遍体中箭,似横生了多少枝桠。
有几人动作缓了,愣在那里。
楚图南面色一变,“我到军之日,即称令行禁止。操演之时,战阵之上,均以我箭为号令。我箭到何处,兵锋便指向何处。如此方能当者披靡。你们几人居然迟疑不行。军法如山……”
他说到这里,这几名军卒早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伏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楚图南哼了一声,“军中岂有儿戏,来人,”他抽出佩刀,高高举起。
玉香川见他面色肃然,一股杀气迫来,情知这几人凶多吉少。她心也揪了一下,“朝廷官军果然与江湖帮派不同。我们帮派中虽也有戒律帮规,但决不似如此绝情。”
她正想着,忽见楚图南眼光落在佩刀上,脸色转而柔和下来,似想起了什么事,轻轻叹了口气,“也罢,念你们初犯,且记下死罪,回营后每人责打十军棍,以示惩戒。下次有人再犯,定斩不饶!”
那几名士兵没想到一下子发落得如此轻了,突蒙大赦,纷纷磕头不止。
旁边一名军官陪笑道,“楚将军军纪严明,又爱兵如子,训练有方。如此下去,我宝应营必可傲视淮西十六营,稳占魁首。”
楚图南微微一笑,“淮西十六营,何足道哉!宝应营要做就做天下第一精兵,虽六百人可当万马千军!纵横宇内,谁人可敌?”
他说罢仰天大笑。众人见他豪气冲天,亦是精神一振,但却不敢随着笑出声音。
玉香川暗道,“这楚图南好大口气,气度雍容之至!若不是见到他只统率数百人,还道是当朝大将军,麾下有十万之众。这份从容气度么,大哥也有,却没有这般豪气。那个…任…倒也差不多,只是更要从容些。江淮之间,这几人倒是可堪敌手。咦,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怪念头!”
她一走神,不由神气略松,脚下一重,踏的枝干微微一沉,轻轻簌地一声。
玉香川心中一慌,忙向场中望去,见楚图南收了笑声。他沉思片刻,将刀还鞘,朗声道,“今日操演就到此为止。刘将军,你带兄弟们回营休息。我随后就来!”
身旁一直与他答话附和的刘武是宝应营协守。他答应一声,传下令去,数百人片刻之间便列队整齐退去,丝毫不乱。
玉香川本待他们撤了,再下树走自己的路。岂料大军都走了,楚图南仍立马在原地不动。她不敢动,只盯着楚图南背影,心中盼他也赶紧走开。
楚图南待众人去得远了,带转马向玉香川藏身的树边踱来。他停马树前数丈,向着树上朗声道,“不知是哪路朋友,何不现身赐教!”(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