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的某个晚上,听朋友说起一个高三住在一起的室友。在高一时患了抑郁症,产生过轻生念头。一时间我觉得很诧异,丝毫想象不出那么阳光的一个男孩曾经也有阴郁的一面。在我认识他的一年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看到的都是他自信洋溢的笑脸。
回想起来,那些太过动荡的青春岁月,也曾对死亡充满了执念。想用彻底离开的方式,来宣告青春不过匆匆一场。但终是以一种怎样的念头,姿态,留了下来。或许是副作用极大的药物的维持,或许是日趋明朗的心理意念;但心里更觉得,是身边朋友的不离不弃,是每次停课回家,一个接一个电话的关心,是一直以来,在背后默默支撑我的父母的关爱。
07年,对我的改变何其庞大。有过最灰暗的时刻也有过最快乐的时光。但最终徒有一些称之为痕迹的东西留了下来,烙刻在生之经年里,成为明灭的永恒。被迫休学的那段日子,每天待在家里总觉得日子黯淡失去光泽。除了按时吃药,似乎就是长时间的睡眠。每次在噩梦里惊醒过来,由于房间的门窗都严实地紧闭,总会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的包裹之中。那种让人觉得安全的黑色,如同几米一本画集里那只吞噬黑暗的兽,在它怀里的孩子可以恬静得不哭不闹。
蜷缩在黑暗之中,只觉得世界陷入了沉寂与踏实。偌大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骤小成一件合身的柔软睡袍,所有的苦痛都能得到很好的抗拒。可是抗拒的,也有爸妈的关切和焦楚。我无法准确得知他们当初以怎样的方式让我重新获得生的渴望,可是我猜测得到,他们看我的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怎样的焦虑和心疼。他们以爱的形式等同了我内心的绝望。
我所承受的,也是成千上万倍负载在他们的心坎上。
最后的那些日子,可以说,我一直在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起那段过于千疮百孔的岁月。用埋葬一段时光的代价,去延续一段新的时光。现在偶尔想起来,那时可以不顾旁人的侧目,可以不被理解,仍然坚持着走来。爱自己所爱的人,做自己所做的事。觉得已经实属庆幸。不过,心里也有点鄙夷当时的自己,太过脆弱不堪。或许青春原本就甚为单薄如翼,只是同样承载得起风雨兼程的力翱。
相信一句话,有些路是特设,方才造就不同的生之旅程。很宿命却也毋庸置疑。从咿呀嗷嗷的降生,就此每个人开始不断抉路,从此便是越来越远的旅途。彼此站在树干的位置,朝着枝桠的方向轰轰烈烈迈进,有些人一路磕碰,有些人向阳而终,有些人花开半夏,陨落于奔波途中。路的特设,甚至可以溯及命理轮回,父辈阴德。返璞归真终似一则泯于远古的传说。
每一天的开始,都在造就更为久远的过去。又何曾谈得上回去。
也许我们会对曾经刻骨铭心的年少之事心怀眷恋。不过,离我们远去的,却不仅仅是刻骨铭心的那部分,那些原本认为会伴随一生的切肤和绝望,其实也在时光流水的磨合中日渐淡去。散入风中,成为一道细碎的唇语。
曾几何时,有好几个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自己逃离晚自修现场,坐在围墙上听歌的情景。像极了那年的某个晚上,不过所幸也只是类似而已。梦里每每这时,当我正要按下下一首曲目按键的时候,亲爱的班主linda就会出现在树下。她唤我回去,外面风大。我持着漠然的神色回头和她僵持,彼此长时间不说话。而就在我要开口让她回去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匆匆赶来,大声怒斥我的行为在这所重点高中创了首例。紧接着就看见他亮出所有学校惯有的惩戒红牌——退学。而我,只是转头看了linda一眼,就直接跳了下去。朝着围墙外那道难以估测的可怕深渊跳下去。醒来一身冷汗。
在这的早些时候,曾听说了围墙之后,有一条丈宽的河。以致那时常常想象,围墙外另有一番绝美的景致。后来几经询问方才知道,那里不过是一条污水沟。庞大的落差感让我大为失望。也因此,我很奇怪会有这样的梦境。或许是不甘现实残忍剥夺完美的想象所做的一种演化,所有被现实否定的得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存活下来。而对于梦境里选择坠落深渊的念头,多年以后的现在,我仍然很是莫名其妙。兴许,是潜意识对那时不被理解的过激抗拒,是对隔墙之外的世界的一种向往;间或,梦境本就毫无厘头。
我曾打开柜子,鼓捣出高中写下的七本日记。花四五天时间,在打乱了次序的情况下一本接一本的看。那些在死去的时光中以鲜活姿态保持着的过去,铺盖成一张毯,时隔许久后踩上去,仍然有活生生的质感。每翻阅一次,记忆就翻晒一次,年少时所谓的苦痛也适时得到复习。我翻到2007年和2008年上半年那段时间。2007年,时光在我身上心上篆刻时留下无数刀刃的荏苒一载,日记上却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如回想起那年,多数时候浮出脑海的第一个画面都是那年的天空。站在阒静走廊仰望到的一角天空,带着细微的乳白色。也可能是暗沉的灰白。
那些对死亡满是不休的日子,却没有半点提到。偶尔日记本上除了日期和当天天气,干净得唯有尘埃。
后来有一次跟linda说起这事,她给的回答是,那些太深刻的记忆,不用记下来也会带着走一辈子。一辈子不是永远,却是很长一段路。从某个节点开始,延续,直至生命终结。至死方休。
遗忘亦是一件奢侈品。只怪青春太浅,记忆太深。一切和时日一起成长的,终将成为永世。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下午,拿杯子倒水的时候,碰巧看到右手上留下的几道残痕。思想稍稍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倒水。那些疤痕,如今已被时日浸泡得几近无法寻觅。没有往昔那般丑陋和霸道,相反更显含蓄。霎时暗自庆幸自己不是女生,无须过分滋养肌肤,也不必因此有诸多计较,痛斥自己过去如何不懂得爱惜身体。只是当时一度过分相信,心里承受的疼痛可以通过肌肤得到转嫁。无论最后是否奏效,现在看来都觉得荒谬。那时的冲动和无知,疯狂和不羁,或许只是年轻。
年轻,没有什么不值得原谅。记得这话。
一次次的磕碰,有过绝望的暗夜,有过消磨意志的沉沦,有过许以死神的青春……彼时用泪水或伤痛烫下的痕迹,远没有想象中安稳的时日过得潇洒;不过,得到时光期许的却也是更多。当然前提必须是坚持了下来。
以木棉的姿态,繁华尽损后复得青翠。活着亦然。
犹且记得,来日方长。
——2011-7-31
5时12分
不是后记:写这篇文字的时候,历时五天,感觉真的很悲催,看来真的是太久没好好写一篇完整的文字了。每次动笔几乎都是在晚上的罅隙,白天除了睡觉帮忙做饭,小部分时间上网,大部分时间单机。也许是半个假期充裕睡眠后,骤然缩水的作息时间,以及太过不要命的熬夜,以致最近常常头痛……结尾删删减减一个多小时了,感觉还是很糟糕,索性就这样吧……其间看了早些时候写的《那个女人》,感觉不是一般的烂……刚写好时觉得还过得去,现在读起来却很粗糙、、、唉
——陈仲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