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艰难的出生

夏天的乡下异常美丽，金黄的小麦，葱绿的燕麦，干草在牧场堆成垛，长腿鹳鸟骄傲地踱来踱去。

明晃晃的太阳光正照着一幢老式的房子，它的周围流淌着几条很深的小溪，一只只欢快的鸭子，在里面游来游去。

从墙角直到水里，全盖满了牛蒡的大叶子。最大的叶子下，有一只母鸭坐在窠里，正在无聊地孵蛋，羡慕的眼神从小溪中嬉闹的鸭子们身上滑过。

“噼！噼！”蛋壳一个接一个地崩开了，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黄鸭从里面探出小脑袋，挣扎着爬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学着走路。

“嘎！嘎！”母鸭高兴地叫起来。

“嘎！嘎！”小黄鸭们用稚嫩的声音回应着。牛蒡下顿时热闹起来。

母鸭站起来，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身子，正打算带着刚出壳的小黄鸭们去看看新世界，却发现在一地的碎蛋壳中，还有一只硕大的蛋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还没有都孵出来呢，真是有些烦了。”母鸭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一只老鸭子来拜访她，看过了这颗老不开裂的蛋，口气肯定地道：“请相信我，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我以前也受过骗，好不容易孵出来，怎么也不敢下水。让它躺着吧，你尽管带别的孩子去游泳好了。”

“我还是在它上面多坐一会儿吧，”母鸭说，“我已经坐了这么久，就是再坐它一个星期也没有关系。”

“那就请便吧，”老鸭子摇摇头走了。

几天后，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新生的小家伙一边叫着一边往外爬。

已经筋疲力尽的母鸭惊叫道：“这只小鸭子大得怕人，毛是灰色的，跟其他的都不一样，但是他一点也不像小吐绶鸡。”

第二天，天气晴朗，太阳暖暖地照在牛蒡上，慵懒而舒适，鸭妈妈带着她的孩子们走到溪边。

“噗通！”鸭妈妈带头跳进水里，“呱！呱！”地冲小鸭们叫着，于是小鸭子就一只接一只地跳了下去，那只灰色的小家伙也不例外，在水里优哉游哉地划着水。

“唔，他不是一只吐绶鸡，”鸭妈妈自言自语道，“看他的小腿划得多灵活，看他浮得多稳！他是我亲生的孩子！仔细看看，他还算长得蛮漂亮呢。”

2.丑陋新世界

鸭妈妈沿小溪带头游着，领着小鸭子们来到了养殖场，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们见见世面。

养殖场人声鼎沸，一群鸡和一群鸭正在为了争抢一只鳝鱼头而吵得不可开交，却被一只猫捡了便宜。

刚好鸭妈妈领着小鸭子们走进养殖场，别的鸭子便大声说：“瞧！现在又来了一批找东西吃的，好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多似的！呸！瞧那只小鸭的一副丑相！真是看不惯！”

于是，马上有一只鸭子飞过去，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

“请你们不要欺负他啊，”鸭妈妈上前护着他说，“他并不伤害谁呀！”

“对，但是他长得太大、太特别了，”啄过他的那只鸭子说，“因此他必须挨打！”

这时，一只长得十分肥胖的老母鸭朝他们摇摇摆摆地走来。她的腿上绑着一块红布条，这是一只鸭子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

鸭妈妈连忙让孩子们跟她一起站好，将头低下来，表示尊重。

“你的孩子都很漂亮”腿上绑红布的老母鸭指着他说，“不过这一只是例外，真是可惜，我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那不可能，太太，”鸭妈妈解释道，“他不好看，但是他的脾气非常好。他游起水来也不比别人差，甚至还比别人好呢。我想他会慢慢长得漂亮的，也许会缩小一点。他在蛋里躺得太久了，因此他的模样有点不太自然。”

鸭妈妈说着，用嘴将他的脖颈上的羽毛理了理：“他还是一只公鸭呢，我想他的身体很结实，将来总会自己找到出路，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要么将他赶走，要么带着你的小鸭子们都离开。”老母鸭说完，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鸭妈妈不忍心将他赶走，但是他太丑了，到处挨打，被排挤，被讥笑，不仅在鸭群中是这样，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

“他真是又大又丑！”大家都说。

有一只雄吐绶鸡生下来脚上就有趾，因为他自以为是一个皇帝。他把自己吹得像一条鼓满了风的帆船，来势汹汹地向他走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脸上涨得通红。

这只可怜的小鸭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或者该走到什么地方去好。他成了全体鸡鸭的嘲笑对象。

情形一天比一天糟，因为受了牵连，他的兄弟姐妹也对他生气起来，他们老是说：“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儿把你抓去才好！”他委屈地缩在角落里，默默垂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有一天鸭妈妈也对他说“我希望你走远些”的时候，他飞过篱笆逃走了。

他闭起眼睛，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野鸭的沼泽地里，在这里整整躺了一夜。

3.新伙伴的悲惨遭遇

天亮的时候，野鸭们都起来了，他们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呀？”

他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是不是来欺骗我们的小姑娘的，”一只野鸭取笑他道，“不过看你长得这么丑，应该不会有小姑娘上当。”

他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希望人家允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够了。

“逗你的啦！”那只公鸭笑道，扔了一条发馊的小鱼给他，其他野鸭们也嘎嘎地笑了起来，一个个呼扇着翅膀，出去觅食了。

他抱着那条小馊鱼，发了半天呆。

第二天，来了两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没多久的小公雁，十分顽皮。

“听着，朋友，”一只小公雁眨眨眼睛说，“你丑得可爱，连我都禁不住要喜欢你了。你做一只候鸟，跟我们一块儿飞走好吗？”

另一只小公雁促狭地说道：“有一块沼泽地离这儿很近，那里有好几只活泼可爱的雁儿，她们都是母雁儿。你虽然长得那么丑，不过也许在那里能碰到好运气哦。”

他听了有些生气，扭过头不去理这两只饶舌的小公雁。

“哎呦呦，你还真生气啦？”两只小公雁笑道，“真不禁逗，来吧，我们一起玩吧。”

说着，两只小公雁嘎嘎笑着，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噼啪！”天空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这两只小公雁掉落到芦苇里，将水染得鲜红，只是一时还没死，在水里扑腾。

一群群的野鸭、大雁从芦苇里惊慌失措地飞起来。猎人们借着烟雾的笼罩，早就悄悄埋伏在沼泽地的周围。

“噼啪！噼啪！”又是一阵阵枪响，野鸭、大雁纷纷坠落下来，其中就有昨天给他小馊鱼的那只公鸭子。

他吓得四处乱蹿，正在这时，一只高大的猎狗追了过来。

他绝望了，再也跑不动了。

猎狗走到他面前，将嘴里的猎物扔到地上，正是那两只小公雁，脖子被咬穿，已经没气了。

猎狗带着戏谑的狞笑，龇着牙缓缓逼近，猩红的舌头从流着浓涎的嘴里伸出来，绿油油的眼睛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把头掉过来，藏在翅膀里，已经打算放弃抵抗了，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两只死去的小公雁空洞的眼睛，仿佛还留恋着天空，他想到了刚刚他们还在取笑自己，充满生气，他想到那只嘲笑自己的公鸭子，他想到那条发馊的小鱼……

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气上涌，反正就是个死！自己长得这么丑，死了一了百了！

这些可恶的猎人！这些可恶的猎狗！

他猛地将头从翅膀下抬起来，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头近在咫尺的猎狗。

猎狗愣了一下，站住了脚步，犹豫着。

他抬起双翅，猛地呼扇起来，嘎嘎怒吼着，冲猎狗冲锋！双脚渐渐离地，越来越快，他飞了起来。

猎狗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竟然夹着尾巴转身逃掉了。

他沿着沼泽的水面疾飞，撞倒了一个倒霉的猎人，冲出了猎人们的包围圈。

4.新的家

到天黑的时候，他飞到了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

他很累很累了，必须停下来休息，而且狂风越来越大，他便从小屋的门缝下钻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个老太婆和她的猫儿，还有一只母鸡住在一起。

第二早晨，大家注意到了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鸭，那只猫儿开始咪咪地叫，那只母鸡也咯咯地喊起来。

“这真是少有的运气！”老太婆说，“希望不是一只公鸭才好，那样我就有鸭蛋了！”

转眼，他就在这里呆了三个星期，可是他什么蛋也没有生下来。

猫儿和母鸡总是说这里就是整个世界，绝对不能出去，可是他却有不同的看法，因为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

母鸡很生气，问道：“你能够下蛋吗？”

“不能。”

“那就请你不要发表意见！”

猫儿也说：“你能拱起背，发出咪咪的叫声吗？”

“不能。”

“那么，当有理智的人在讲话的时候，你就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

他坐在墙角，心情非常不好。这时他想起了新鲜空气和太阳光，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渴望：他想到水里去游泳。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将心事对母鸡说了出来。

“你在起什么念头？”母鸡问，“你没有事情可干，所以你才有这些怪念头。你只要生几个蛋，或者咪咪地叫几声，那么你这些怪念头就会没有了。”

“不过，在水里游泳是多么痛快呀!”他说，“让水没过你的头上，往水底一钻，那是多么痛快呀！”

“是的，那一定很痛快！”母鸡说，“你简直在发疯！你去问问猫儿吧，在我认识的一切朋友当中，他是最聪明的，你去问问他喜不喜欢在水里游泳，或者钻进水里去。你去问问你的主人——那个老太婆吧，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你以为她想去游泳，让谁淹没她的头顶上吗？”

“你们不了解我。”他说道。

“我们不了解你？孩子，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你现在得到这些照顾，你应该感谢上帝。你现在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有了一些朋友，而且还可以向他们学习很多的东西，不是吗？不过你是一个废物，跟你在一起真不痛快。你可以相信我，我对你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完全是为了帮助你呀。只有这样，你猜知道谁是你的真正朋友！请你注意学习生蛋，或者咪咪地叫吧。”

“我想我还是到外面的广阔世界去好。”他固执地说。

“好吧，你去吧！”母鸡生气地说，“再也别回来！”

于是，他离开了这个新家，告别了母鸡与猫儿。

他一会儿在水里游，一会儿钻进水里去。

秋天到来了，树林里的叶子变成了黄色和棕色，风卷起树叶，将它们带到空中飞舞。云块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低低地悬着。乌鸦站在篱笆上，冻得呱呱叫。

刺骨的寒风中，他忽然有些怀念那个温暖的小屋，那只尖酸刻薄絮絮叨叨的母鸡，甚至那只不屑搭理人的猫儿，还有那个总是嫌弃他不会下蛋却没有赶走他的老太婆。

5.美丽的白天鹅

一天晚上，当太阳从西边沉沉地落下的时候，一群美丽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东西，他们白得发亮，脖子又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

他们发出一种奇怪的叫声，展开美丽的长翅膀，从寒冷的地带飞向温暖的国度，飞向不结冰的湖上去。

啊！他再也忘记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他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要向什么地方飞去。不过他爱他们，好像他从来还没有爱过什么东西似的。他并不嫉妒他们。他怎能梦想有他们那样美丽呢？只要别的鸭儿准许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满意了——可怜的丑东西。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他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免得水面完全冻结成冰，不过他游动的的范围一天比一天缩小。

最后，他终于昏倒了，躺着动也不动，跟冰块结在一起。

大清早，有一个农民经过，看到这只小鸭，就走过去用脚把冰块踏破，然后把他抱回来，送给他的女人。他这时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小孩子们都想要跟他玩，他却以为他们想要伤害他，一害怕就跳到牛奶盘里去了，把牛奶溅得满屋子都是。

女人惊叫起来，拍着双手。这么一来，他就飞到黄油盆里去了，又飞进面粉桶里去了，最后才爬出来。

女人尖叫起来，拿着火钳要打他。小孩们挤作一团，想抓住这只小鸭。他们又是笑，又是叫。

幸好大门是开着的，他钻进灌木林中新下的雪里面去。他躺在那里，几乎像昏倒了一样。

当太阳又开始温暖地照耀大地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于熬过了冬天。

百灵鸟唱起歌来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

忽然，他举起翅膀，翅膀拍起来比以前有力得多，马上就把他托起来飞走了。

他不知不觉地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这儿苹果树正开着花，紫丁香散发着香气，它又长又绿的枝条垂到弯弯曲曲的溪流上。

啊，这儿美丽极了，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出来，他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

他认出了这些美丽的动物，“哦，好美啊！”他羡慕地惊叹，忍不住想到，“要是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该多好啊，那该是多么骄傲，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只可惜，我只是一只丑陋的小鸭子。”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三只白天鹅发现了他，径直向他游过来。

他不知道他们要来干什么，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我其实是他们中的一个，所以才会长得跟其他小鸭子都不同？”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欣喜若狂，迎着他们快速游去。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领地，请你离开。”领头那只白天鹅优雅地昂着头，冷冷说道。

听到白天鹅的话，他感到羞愧不已，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他看到清澈的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还是那只粗笨、深灰色、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子。

“我仍然是一只丑小鸭。”他仓皇地逃出花园，心中无比失落。

正在这时，一阵恶狠狠的犬吠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白天鹅的惨叫声。

又是那只猎犬，他听得出这恶毒的吠叫声！它不仅咬死了那两只饶舌的小公雁，今天又想来咬死这些美丽的白天鹅！他禁不住怒火中烧，一股勇气沛然而生，他转身急速拍打着翅膀朝花园飞回去。

一只白天鹅的翅膀被猎犬咬住了，凄惨地鸣叫着，无力地折腾，想要逃离。

另外两只白天鹅惊惶地在半空中盘旋，不知所措。

丑小鸭死死地盯着那只猎犬，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用力拍打着翅膀，从空中俯冲而下，狠狠地啄中了对方的眼睛。

猎犬惨叫一声，松开了嘴巴，白天鹅趁机逃了开去。

丑小鸭犹不解恨，追着猎犬一顿猛啄。猎犬的一只眼睛被啄瞎了，吓得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过了许久，那三只惊魂未定的白天鹅才缓缓游过来，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敬畏。

“尊贵的客人，”那只领头的白天鹅道，“您的勇敢无畏令我们无地自容，您才是真正最美丽高贵的生物，谢谢您的挺身而出，我为我先前的粗鲁向您致以最真诚的道歉。”

说罢，三只白天鹅都低下了他们长长的脖子，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丑小鸭只觉得胸中块垒顿去，畅快无比，禁不住昂起了头，发出了嘹亮的叫声：

“嘎！嘎……”

（原著：安徒生；改编：徐崇杰）

PS:小时候看《丑小鸭》就想一个问题，丑小鸭告别悲惨命运是因为他其实是一只美丽的天鹅，血统尊贵，天生属于上流社会，这是个高贵的王子流落民间的故事。但是，如果丑小鸭真的只是只鸭子，就无法改变命运，一辈子自卑下去了吗？另外，丑小鸭所遭遇的真的只是冷漠而没有温情？最近给女儿讲故事时，忽然想试着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