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关于身心症状与心理治疗的故事,这次将探索一种与丧失、未完成的告别和冻结的悲伤相关的躯体表现。
这个故事展现了与丧失(Bereavement)和复杂性哀伤(Complicated Grief)相关的躯体化表现。其核心在于:当巨大的情感冲击(如丧亲)因为各种原因(如创伤性、社会期待、个人性格)无法通过正常的情感渠道表达和 processed(处理)时,身体会成为表达的替代渠道。 症状往往具有象征意义(如消化系统对应“无法消化”现实,心脏对应“心碎”)。治疗的重点是创造安全氛围,逐步解冻情感,完成哀悼过程,让卡住的能量重新流动,从而使躯体症状失去存在的意义。
身体症状与心理治疗:沈女士的“空心”之痛
第一章:无法填补的虚空
林曼咨询师的办公室有一种被时光浸润的温柔。许多绿植蓬勃生长,沙发上散放着几个柔软的抱枕,书架上除了专业书籍,还有不少文学作品。这里不像一个诊所,更像一个可以安心卸下所有疲惫的角落。
沈女士是由女儿半劝半哄带来的。她是一位五十五岁的女性,穿着素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整个人像一副被抽掉了所有色彩的素描,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厚重的寂静。
她坐下时,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僵硬的脆弱。
“林医生,打扰了。”沈姨开口,声音平直,几乎没有语调起伏,“我女儿觉得我需要来看看。其实我没什么事。”
陪她来的女儿小雅忍不住轻声插话:“妈,您已经快半年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瘦了十几斤。总说胃里堵着,没胃口,心慌,可检查做了无数遍,医生说胃肠道只是有点轻微炎症,根本不是大问题。”
沈女士微微蹙眉,似乎不喜欢女儿代她发言,但也没反驳,只是淡淡重复:“只是胃口不好,人老了,都这样。”
林曼温和地看着沈女士:“沈姨,您女儿很关心您。除了胃口不好,心慌,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比如,会不会觉得很容易累,或者对以前喜欢的事提不起兴趣?”
沈女士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垂落,看着自己的手:“累……是有点。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停顿了很久,久到空气几乎凝固,才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心里头,空落落的,像个无底洞,往下掉,没个着落。”
“空落落的”。这个词像一把钥匙,轻轻触动了林曼的心弦。这种“空”,往往不是胃的空,而是心的空。
第二章:凝固的时光
沈女士的生活,在半年多前被骤然劈成两半。与她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丈夫老沈,因一场急病,在短短一周内就去世了。一切都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告别。
之后的日子,沈女士表现得异常“坚强”和“平静”。她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所有后事,谢绝了亲友的长久陪伴,甚至很少在人前流泪。她对人说:“哭也没用,日子总得过下去。”
她试图让生活恢复原状,每天打扫一尘不染的家,去做丈夫生前爱吃的菜,然后对着空荡荡的餐桌发呆。她维持着一切,仿佛丈夫只是出了个远门。
但她的身体,却开始了无声的抗议。 胃部像是被塞满了棉花,拒绝接纳食物——仿佛在拒绝接纳“丈夫已逝,她必须独自活下去”这个现实。 心慌、心悸——那是被强行压抑的悲恸和恐慌,在胸腔里寻找裂缝,企图突围。 无尽的疲惫和兴趣缺失——生命失去了最重要的色彩和意义,一切活动都变成了徒劳的程序。
“沈姨,能和我聊聊沈叔叔吗?”林曼轻声问。 沈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双手攥紧了衣角。“他……他是个好人。”然后就再无下文,像一扇被牢牢焊死的铁门。
她的哀伤(Grief),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必须坚强”的信念彻底“冻结”(Frozen)了。情绪被隔离,但能量并未消失,全部转向内部,攻击了她身体最脆弱的部分——消化系统(“无法消化”丧失)和心脏(“心”碎了)。
第三章:解冻的泪水
林曼知道,对于冻结的哀伤,任何催促或逼迫都是二次伤害。她需要先为沈姨创造一个绝对安全、允许脆弱的环境。
她并不急于让沈姨谈论丈夫,而是从身体感受入手。 “沈姨,当您感觉到那种‘空落落’往下掉的感觉时,它在身体的哪个位置?我们可以试着只是去感受它,像观察一朵云一样,不去评判它好或坏。” 她引导沈姨进行简单的呼吸练习,将温柔的注意力带到那紧绷、不适的身体部位。
一次会谈中,林曼注意到沈姨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个旧银镯子。 “这个镯子很别致,有些年头了吧?” 沈姨的目光柔和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类似“表情”的变化。“嗯,老沈很多年前出差时买的……他说银的能安神。”她的手指停留在镯子上,仿佛那是一个小小的慰藉。
“他记得您睡眠不太好。” “……嗯。”沈姨的喉咙动了动,眼圈微微泛红,但她迅速眨了几下眼,将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有时候,思念和悲伤,就像需要安神的睡眠一样,是需要被承认和安放的。”林曼的声音充满了理解和包容,“它们不是软弱,而是我们爱过的证明。”
那一刻,沈姨建立起来的坚固壁垒,裂开了一道细缝。她没有说话,但两行眼泪终于无声地,决绝地滑落下来。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流淌,仿佛终于允许了那条冰封的河流开始解冻。
第四章:未完的对话
从那一次开始,沈姨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很少直接表达感受,但她开始愿意讲述和丈夫有关的往事,一些生活里细微的片段。每讲一段,都仿佛从那个“无底洞”里打捞上来一点东西,稍稍填补了一点虚空。
林曼鼓励她用各种方式进行“未完的对话”。 她让沈姨带来家庭相册,看着照片讲述背后的故事。 她建议沈姨可以给丈夫写信,想说些什么都可以。 在一次重要的纪念日,她鼓励沈姨去做一件丈夫生前喜欢的事,比如去他们常去的公园坐坐,作为一种安静的纪念。
这些仪式,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连接”和“整合”这份丧失。
同时,沈女士的身体症状也开始缓慢好转。她开始能接受女儿一起吃饭的邀请,虽然吃得依然不多,但那种“堵”的感觉减轻了。心慌发作的次数也明显减少。
第五章:与“空”共存
治疗持续了将近一年。沈姨的体重没有完全恢复,但她不再枯槁。她的脸上重新有了一些柔和的神情。
在结束阶段的一次咨询中,她说:“那个洞,还在。我知道它可能永远都会在。”她平静地承认,“但它不再是一个呼呼漏着冷风、让我一直往下掉的洞了。我好像……在里面种下了一点东西,一点点念想,一点点他留下的好。它还在,但我能站在它边上,看着它,活着了。”
她不再试图用“坚强”去填满那个空洞,而是学会了如何带着这份失去的重量,继续有尊严、有连接地生活。她的胃不再需要替她表达无法言说的悲恸。
林曼在最后的笔记中写道: 「复杂性哀伤伴躯体症状。来访者的胃肠道症状及心慌,是其被‘冻结’或‘压抑’的巨大哀伤无法通过情感通道表达,转而由身体代劳的结果。‘无法进食’象征无法接纳丧失;‘心慌’是破碎心灵的叩击。治疗的核心并非消除悲伤,而是提供安全港湾,温柔地‘解冻’被压抑的情绪,帮助其完成与逝者的未竟告别,将丧失整合进生命故事,从而恢复身心的流动性与生命感。她终于允许自己悲伤,于是,生命也开始重新呼吸。」
-这个故事展现了与丧失(Bereavement)和复杂性哀伤(Complicated Grief)相关的躯体化表现。其核心在于:当巨大的情感冲击(如丧亲)因为各种原因(如创伤性、社会期待、个人性格)无法通过正常的情感渠道表达和 processed(处理)时,身体会成为表达的替代渠道。 症状往往具有象征意义(如消化系统对应“无法消化”现实,心脏对应“心碎”)。治疗的重点是创造安全氛围,逐步解冻情感,完成哀悼过程,让卡住的能量重新流动,从而使躯体症状失去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