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记忆出问题的时候,我们还觉得很正常,我们自己不是也常常丢三落四?突然有一天,阿姨打电话来,说老妈忘记了常常乘坐的公交车在哪一站该下车了,竟然一直坐到孔浦,又不认得路,只好打电话给阿姨。这以后,老妈自己常常会自责:钥匙又不知道放哪里了,还有水杯………直到有一天,慌里慌张的老妈低着头、很懊恼地告诉我:今天去超市买东西,钱明明捏在手里要付的,等真付钱了,钱却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心里一惊,应该带她去看看医生吧。
磁共振出来了,大脑皮层萎缩。医生叮嘱,这病看人的,有人发展不快,有人发展迅速。你们自己做好思想准备。
没办法抑制的,是一颗恐惧而慌乱的心……
好强的老妈不愿意拖累我们。只是说自己肝硬化,吃大把大把的药,吃傻了。其实没事的。
但不是没事,是很有事。
新元旦,老爸肺气肿住院了,哥姐陪着。我们就陪老妈在乡下住一晚。老妈一会儿想起老爸,就说你老爸今天会来乡下。我们三番五次告诉她,老爸住院了。但过一会,她又偷偷打电话给老爸,问他今天出院了吧,好来乡下了……
半夜了,突然听见睡在楼下的老妈叫唤,说电视机怎么关不了。披着衣服下去一看,乌漆麻黑的屋子里,电视机关的好好的。老妈不好意思对着我们说:昨晚看着电视睡着了,忘记关电视了,刚刚一觉睡醒,想着把电视关了,却怎么也关不了,电视黑黑的,没反应,是不是坏了?
老妈的记忆,像极了接触不良的日光灯,一闪一闪,有时有,有时无。近距离生活,发现常常陷入苦思冥想的她,总是满世界找她要找的东西,其实,那东西就在她口袋里、桌子上、柜子前………
那个医生同情的眼光还记忆犹新,目前,老年痴呆的药效有限。一个人的智力、记忆力是可以继续下滑到婴幼儿阶段…………,无法逆转。
因为不放心住着院的老爸而坚持要呆在医院的老妈,被我们押送着回了家。乖乖地睡下,掖好被角,关灯,老妈抬头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明天她会去照顾住院的老爸的。“你们都要上班的。我一个人会乘公交车去医院的。你们放心”。
终于,执意待在老爸病房的老妈也开始咳嗽了,发热,吃点饭就呕吐。
因为老妈有肝硬化史,血常规检查白细胞数位2.8。医院内科女医生看到血液报告,直呼吃不消治疗。“你也知道我们医院是骨科有名。你妈这症状需要专科医院住院治疗的。你们要不赶紧去专科医院看看。”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这么低的白细胞,我也不敢用消炎药。要么先打一点葡萄糖+维生素C,增加一点抵抗力吧。”
只好电话联系肝病医院的主治医生。都知道这回不是肝的问题。我只希望有个床位,能治好老妈的发热、咳嗽、呕吐。
谢天谢地。有床位。但,是400元一间的豪华病房。好吧,好吧。只要有床位。
住进套房的老妈。只是新鲜了一会儿。问: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你爸等会要着急了。
打算在医院陪妈一晚。
晚10点,刚躺下。妈在病床上有动静,起来看,她已经整好包。“已经很晚了,我收拾好了东西,回家去伐?”
告诉妈,这是医院。你要住几天,治疗咳嗽,发热。她茫茫然地点头、木木地脱衣服上床。
20分钟左右,又听见妈下床,淅淅索索的,不知道干什么。黑暗里,看见她探头探脑朝我床上张望。问她在做什么?
“我找我的包,怎么找不到了。”
一个晚上,老妈和我一直玩着这个游戏。过20分钟或半小时,她起床穿衣整包,要回家,不记得自己已住进医院,需要治疗。我一次次把她劝回病床,安顿好她,告诉她,现在不可以回家,咳嗽发热治疗好了,我们就回家。
第二天,挂着2个大大眼袋的我打电话给小柏家护。找一个护工阿姨。我需要强壮一点的,需要一个超级有耐心的阿姨。
小柏家护很快给我找了一个湖北籍的56岁的护工黄阿姐。话不多。看着干净、会吃苦的。告诉她,我妈生活基本能自理。她的主要任务是看看挂水、三餐饭,洗漱什么。不过晚上睡觉要特别当心,我顿了顿,还是告诉她:“我妈脑子很糊涂,晚上睡眠差,很可能要不断起床,整东西…千万不能让她走出房门去。”
原本还一脸轻松的黄阿姨,听着我字斟句酌的话语,看了看此刻乖乖坐床上看电视的老妈,有点将信将疑地表态:哦,哦,我知道的。不会让她走出去的。我会看牢她的。
原以为是忐忑不安的一晚,原以为自己惦记着老妈,肯定又无法安睡的一晚,却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护工的表态,还是身体实在太累,我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手机里,老妈打过来的未接电话有6个。
赶到医院,一脸疲倦的黄阿姨,告诉我,老妈昨晚跟她又玩了一夜的整包藏包“游戏”。“你妈妈睡觉特别少。这样子,时间长了,我也吃不消的。”
老妈神情倦怠,却依旧亮着双眸,坐床上看着我,“我已经好了,回家去吧。”
记忆已经开始断片的老妈,一直提着精神,撑着身体,牢牢地管着自己随身带的包、家里的钥匙、手机………
生命于每个人真的都只有一次吗?
渐行渐远的老妈,未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努力撑久一点啊,记得自己、老爸、儿女、还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