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假钞

文/王生虎

那年，我还是单身青工，一位朋友向我借钱。他借钱的用途是为了家里翻建房屋。砌房造屋是大事，理应给予帮助和支持。可是我工资加奖金，每个月才三百来块。另一位朋友曾经形象而完美地描述我当时的生活状态——月头吃一斤，月中吃半斤，月底活转筋。一个吃饭都成问题的人，哪有余钱？可是我这人，毛病一大堆，最大的毛病是抹不开面子。母亲生前常说我，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他开了口，何况是正用，哪能让他失望。于是，我遍撒“英雄帖”，东拼西凑，凑出4000块钱。

朋友很守信，第二年年底准时还钱。还钱地点在街头大排档，酒过三巡，他笑眯眯地递给我一只信封，并让我过过数。过什么数，谁不相信谁？我抓起信封塞进口袋。朋友端起酒杯，半真半假地说，里面有假币，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账。我一声嗤笑，喝酒，别那么多废话。

几天后，我去商店买烟。老板把钱拿在手里弹了又弹，说，这是假币，你换一张。怎么会有假币，我赶紧拿给银行工作的朋友鉴定。他认真看了看，细细捻了捻，这张钞票一半真一半假，也属于假币，进了银行柜台会没收。听到这话，我目瞪口呆。

虽然我收入不高，但还不至于为一百块钱抓狂。我惊讶，是因为朋友竟然真的欺骗我。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任何人都无法接受。尽管我内心愤懑，却没有找朋友讨要说法。相反，静下心来，我觉得以朋友的性格不会这么做。或许，他从别人那里拿到这笔钱时，假币已经掺了进去，而他的“里面有假币”是玩笑话，纯属巧合。

我这么安慰自己，其实心里疙瘩还在，不管有心无心，假币是他给我的，这是不争的事实。有一次聚会，我一时头脑发热，半开玩笑地对朋友说，你那天还我的钱，里面真有一张假币。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讨还钱，而是想听一个解释，哪怕一句“我确实不知情”也能让我得到安慰。谁知他哈哈大笑，我当时提醒你点点看看，你不听，怪谁？这是什么话，借钱倒借出错了？我没有与他争辩，却在下意识中与他保持距离。连他邀请我吃年饭，都被我找借口推脱了。

大约半年之后，小镇爆出一个大新闻——某某烟酒店老板，用假币调包顾客真钞被抓了现行。这位老板，正是要求我“换一张”的那个人。我悚然惊醒，一直以来，我认定假币从朋友那里流传到我手中，却没想过商店老板会从中做手脚。幸亏我只是疏远他，还有挽回友情的机会。

我单独请朋友喝酒，还在那家大排档。他早已感觉到我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来得勉强，喝得闷闷不乐。两杯白酒下肚，我续满杯直言，如果还是朋友，一口干；如果不再做朋友，立马散伙。说完，我一仰脖子，一口闷。他愣愣地看着我，绷紧的唇角慢慢掀起弧度。他终于咧开嘴哈哈大笑，好，干！咕咚，酒杯同样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