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那一部找了近两年的电影找到。《Hilary and Jackie》。中文的译名叫《狂恋大提琴》。另一个名字,叫做《她比烟花寂寞》。主演是Emily Watson。
姐姐Hilary吹长笛,妹妹Jackie拉大提琴。妹妹有着不羁的笑容和放肆的眼神,姐姐的表情始终隐忍。
故事的开始是一片金黄的沙滩。海潮涨落,夕阳西下。两个小女孩玩着海螺和沙粒。手牵手奔跑。她们肆无忌惮地嬉笑,念这样一首诗歌:当我十三岁的时候,走进一片黄金般的土地。越过琴博腊索山和科托帕克西山。牵着我的手,翻越奥利诺科河,穿过炽热的卡拉哈里沙漠,经过荒蛮的南部草原,最终回到家园……
那是年幼的Hilary和Jackie。
她们从小亲密无比、形影不离。一直到长大后的Jackie因为演出邀请不断而远走他乡。她走过许多的国家和城市,柏林、维也纳、马德里、莫斯科。她的大提琴演奏技惊四座。有人这样对她说:“It'll give you the world, but you must give it yourself.”
有一段情节,Jackie穿着深红的毛衣和橘色的短裙,背着沉重的大提琴走过异乡积满白雪的街道,去取一个包裹。她迫不及待。里面是她寄回家的一些衣裙,姐姐为她洗干净以后寄回来。她忙乱地把它打开,将脸埋进那些衣服里呼吸,然后说:“那是家的味道”。
导演的色彩运用异常强烈的对比。那样的手法,让我联想到同样擅长色彩的张艺谋。灰白的天空、欧洲古典的建筑、铺满白雪的街道、金黄的乡村和落叶。还有女孩身上耀目凄艳的衣服。却透出怆然的落寞。
Jackie在异乡无比地思念Hilary。她的姐姐。已然放弃了长笛,嫁作人妇,自甘淡漠。
在此前,她很羡慕姐姐决定随丈夫在乡村过平静淡漠的生活。她对她的姐姐说:“I want to get a job and I wish I could be an ordinary person like you”。
可是Hilary用淡定的口气告诉她:“You don't know anyting apart from the cello, and I don't know anything apart from the flute. Jackie, we are babies. If you didn't have that cello to prop you up, you'd be nothing.”
她告诉Jackie,若非大提琴,她其实一无所有。
这让妹妹感觉落寞和孤独。于是Jackie始终想要证明不是如此。于是在一个冬日,演出之前独自来到姐姐在乡村的居所。她要与姐姐一同分享快乐,分享平凡的生活。
导演的叙事手法非常独特。开篇有一个小小的悬念,尾声重复并揭开。中间是两条平行线,Hilary和Jackie的两个部分,叙述同样的事件。这是高难度的处理,但是如果成功便出彩。此片即是。
故事的其中一段感人情节在这里。Jackie告诉Hilary,她要和姐夫做爱。说的时候,直接而任性。在姐姐的否定下,Jackie悲愤交加地跑向荒野。
Hilary一路追赶,看到妹妹的衣服一件一件铺落在地面、树枝。当她在荆棘丛中看到赤裸而蜷缩着,身体流着血脸上流着泪的Jackie,因为情欲的肆虐和灵魂的决裂而歇斯底里。Hilary终于妥协。于是她告诉自己的丈夫,Jackie只是想证明,她能够被爱。
绝望、宽容、嫉妒和激烈纠缠在一起,背景音乐是凄冽的大提琴。
后来的时光,是一个人的平静快乐,两个人的挣扎痛苦,三个人的彼此伤害。
Hilary终于开口对妹妹说Sorry。她告诉她:“我给你一切东西。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Jackie穿一件丝制睡袍,紫色,印着大片大片凄丽的红色花朵,对姐姐的话置若罔闻,沉默地拉着大提琴。
第二天清晨,Jackie不辞而别。金色的长发飘散。眼神淡漠而绝望。
她回到她的钢琴家丈夫身边,继续漂泊流离的生活,不间断的演出。
男人请人给她做华丽的长裙,有着非常明亮的颜色。演出的时候她穿着它们。杏黄、艳红、纯黑。
可是她憎恨那把带给她一切荣誉的大提琴。每到一个城市,她把它放在烈日或者雨雪下,她无情地肆虐它。她始终认为,自己不能够和姐姐分享那样平静美好的时光,是因为这把琴。她憎恨它。
只是她忘记Hilary的话:“If you think to be an ordinary person is any easier than to be an extraordinary one, and you are wrong”。
不羁而倔强的性格让她没有余地。
这是一段非常令人恻然的场景。Jackie独自坐在台上拉大提琴。四周黑暗,只有一束苍白的光照向她。她穿着长长的绸缎裙子。那些明亮的颜色不停地转换。一场演出之后,她无法站起来。然后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的双手的姿势凝固成绝望。
她从此告别大提琴。也告别光明。
丈夫不再回家而忙于各地的公演。偶尔打电话给她。她在电话的另一端听到婴儿的哭声。有人把它抱走。她想要求证:“我好像听到小孩的哭声,也许我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可是男人在另一端沉默。于是她只淡淡地说:“我一定是听错了。”
Jackie终于明白姐姐的话。她真的一无所有。她寂寞地说:“When you play, everyone loves you. When you stop, you're alone”。
她在病床上感觉到大提琴的弦发出的绷紧声,在黑暗里看到那一条华丽的黄色丝裙在明亮的窗前飘扬。
Hilary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终于再次感应到Jackie。那是她们小时候的游戏。她赶到Jackie的身旁时,Jackie已经无法看到她,也感觉不到她。只是不停地抽搐。一段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抱着她,说着那一段童年的往事:“When I was about thirteen years old, I went into a golden land. Chimborazo and Cotopaxi, took me by the hand. Over the Orinoco, across the blazing Kalahari Desert and through the untained grass lands of the South, over the steps,and turn back……”
她平息下来。看到童年时在海滩上遥望的那个影子。那是她自己。“What do you want?”年幼的她看着她问。她站在风里,依然穿着紫色的大衣和短裙。金发散乱地飘扬,眼神不羁。“Nothing. Just to see you. Jackie, I just want to tell you, everything is going to be alright.”
Hilary抱着她,“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愁。事实确实如此”。
她终于离开。一场生命的惊世骇俗,一片灵魂的寂寞空洞。
过往的所有放肆的爱、未言的恨、心底的告别和浓烈的深情,留下的只是低沉的大提琴如泣如诉。
烟花寥落。落尽繁华。
她比烟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