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金色丹药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碾过铁轨,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午后的日光里拖着满身的喧嚣前行。车厢里弥漫着泡面的浓香、汗味和廉价香烟的呛人气味,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孩童的哭闹声,还有邻座大妈嗑瓜子的咔嚓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着每一个蜷缩在座位上的旅人。

罗峰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淡淡地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白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夹克,头发略有些凌乱,下颌线绷得笔直,一双眼睛深邃得像藏着星海,却又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他刚从南疆的深山里出来,兜里揣着最后一颗凝气丹——那是他耗费三个月心血,萃取了七种罕见草药的灵气才炼成的宝贝,曾经有医院捧着十万块的支票,求着他卖一颗,被他冷着脸拒绝了。此刻,这颗通体金黄、隐隐泛着微光的丹药,正安静地躺在他贴身的口袋里,温热得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车厢过道里,两个姑娘一前一后地走过来。走在前面的女人穿着一条素色的棉麻长裙,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怀里抱着一个帆布包,另一只手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手里攥着一根没吃完的棒棒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颗熟透的黑葡萄。这女人便是白思念,她的脸色本就有些苍白,眉宇间拢着一抹淡淡的倦意,却难掩那份清丽温婉的气质,像是从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跟在她们身后的是个穿着紧身牛仔裤、烫着卷发的年轻女孩,叫倪小青,她嚼着口香糖,眼神里带着几分挑剔,时不时皱着眉打量着车厢里的环境,嘴角撇出一丝嫌弃。

白思念牵着小玉,正想找个空位歇歇脚,刚巧走到罗峰对面的座位旁。她刚要弯腰放下帆布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不丁的呵斥:“你有病啊!”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车厢里的嘈杂。

正是罗峰说的。

他的目光落在白思念的胸口,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方才他无意间瞥见,白思念的眉心萦绕着一缕淡淡的黑气,那是心脉淤堵、气血逆行的征兆,再拖下去,不出半个时辰,怕是就要病发晕厥。

可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变了味。

邻座嗑瓜子的大妈停下了动作,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罗峰,嘴里嘟囔着:“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人家姑娘好好的,招你惹你了?”斜对面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也推了推眼镜,摇着头叹气:“哪有这么打招呼的,一开口就骂人,没教养!”

倪小青更是炸了毛,她往前一步,叉着腰瞪着罗峰,卷翘的睫毛气得发抖:“喂!你说谁呢?会不会说话啊!”

小玉也被吓了一跳,攥着白思念的手往她身后躲了躲,小嘴巴撅起来,小声嘀咕:“你才是傻子呢!”

白思念却没理会周围的议论,也没去责怪罗峰。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小玉的后背,柔声道:“小玉,别乱说话。”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可话音刚落,她突然捂住了胸口,眉头猛地拧紧,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钳子,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此刻更是褪成了纸一样的颜色。额头上,细密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耳边的碎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细碎的气音,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小玉察觉到不对,赶紧扶住白思念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惊慌,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是不是病又发了?呜呜,姐姐你别吓我……”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大妈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中年男人也站起身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白思念:“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列车员?”倪小青也慌了神,刚才的嚣张气焰一扫而空,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扶白思念,嘴里念叨着:“思念姐,你撑住啊,这可怎么办……”

罗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他看着白思念疼得蜷缩起来的模样,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小玉那满脸的泪水,心里那点因为被误解而起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方才白思念呵斥小玉的那一幕,让他觉得这女人心性不坏,善良温和,值得救。

他站起身,拨开围上来的人群,走到白思念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比刚才缓和了几分,对着小玉说:“小姑娘,我能救你姐姐。”

话音落,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颗金色的丹药。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丹药上,瞬间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是藏了一捧星星。丹药不大,只有拇指盖大小,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让人精神一振。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颗金色的丹药吸引了。

小玉止住了哭声,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颗丹药,又抬头看着罗峰,小声问:“叔叔,这个……多少钱呀?”

罗峰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戏谑的念头。想当初,医院的院长捧着十万块的支票,恭恭敬敬地求他卖一颗凝气丹,那架势,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如今,他竟要把这丹药卖给一个小丫头。

他勾了勾嘴角,故意压低声音:“十块钱一颗。”

他以为这小丫头会嫌贵,或者会哭着去找大人要钱,没想到小玉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粉色钱包,拉开拉链,数了数里面的硬币,然后抬起头,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叔叔,我……我只有三块钱。”

那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几分愧疚,像是怕他不高兴。

罗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剑,心口一阵抽痛。

十万块一颗的凝气丹,他主动降价到十块,已经算是贱卖了,结果还被一个小丫头讨价还价,只肯出三块钱。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看得周围的人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倪小青突然反应过来,她一把将小玉拉到身后,瞪着罗峰,眼神里满是警惕和鄙夷,声音尖利得像划破丝绸的刀片:“你这个人就是个大骗子!千万别信他!”她指着罗峰手里的金色丹药,对着周围的人喊:“大家快看啊!他拿着个破玩意儿,就想骗小孩子的零花钱!心肠也太坏了吧!”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干这种缺德事!”

“这丹药看着花里胡哨的,怕不是用色素染的吧?”

“小姑娘可别上当,三块钱也是钱啊!”

倪小青见众人都附和自己,更得意了,她叉着腰,下巴扬得高高的,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连小孩子的零花钱都骗,你害不害臊啊!”

面对满车厢的质疑和指责,罗峰却一言不发。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凝气丹,金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他想起南疆深山里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熬红的眼睛,想起那些被毒虫咬伤的伤口,又想起白思念刚才那句“别乱说话”的温柔,想起小玉那双噙着泪水的大眼睛。

他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释然,又有些无奈。

他抬起头,无视倪小青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也没理会周围的指指点点,只是将凝气丹递到小玉面前,声音平静无波:“三块钱,卖给你了。”

小玉愣住了,眨巴着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倪小青急了,伸手就要去拍罗峰的手:“你别想骗她!”

罗峰手腕一翻,避开了她的手,眼神骤然变冷,那目光像是寒冬的冰凌,刺得倪小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出声。

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兜里的三块钱硬币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罗峰的掌心,然后接过那颗金色的丹药。她踮起脚尖,把丹药递到白思念的嘴边,小声说:“姐姐,你快吃了它,就不疼了。”

白思念此刻已经疼得有些意识模糊,她感觉到唇边传来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下意识地张开嘴,将丹药咽了下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奇迹发生了。

白思念额头上的冷汗渐渐止住了,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泛起了一丝血色。她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放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里的痛苦和迷茫,也渐渐被清明取代。

她抬起头,看向罗峰,眼里满是感激和疑惑:“先生,谢谢你……”

车厢里的议论声再次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思念那明显好转的脸色,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倪小青的嘴巴张成了“O”形,嚼了一半的口香糖差点掉下来,脸上的鄙夷和嚣张,瞬间变成了错愕和尴尬。

罗峰却没理会她的表情。他将掌心的三块钱硬币揣进兜里,然后靠回窗边,重新恢复了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救人的不是他。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指尖的烟依旧没点燃,只是轻轻摩挲着烟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绿皮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前行,窗外的白杨林飞速倒退,像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时光洪流。

车厢里恢复了喧嚣,却没人再敢议论罗峰。只有小玉,捧着空空的粉色钱包,跑到罗峰面前,仰着小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叔叔,你真好!等我攒够了钱,再买你的丹药好不好?”

罗峰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好啊。”他说。

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远方山野的气息,拂过他的发梢,也拂过那颗被揣在兜里的、带着体温的三块钱硬币。

这世间的相遇,本就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就像这颗价值十万的凝气丹,最终却换来了三块钱,和一个孩子最纯粹的笑容。

而这,或许比十万块,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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