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师傅曾经与我说,有时候,也许长生无尽的寿命反而得来孤独,强大无匹的能力只能造就毁灭,世上的人,谁也逃不脱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在我十岁之前,师母还未病逝的时候,师傅时常留于门派中。因他剑术高超,性子也有些冷傲。对我虽算亲近,两人的感情却也不算太好。
倒是师母,对我温柔体贴,对师傅关怀备至。师母死得太久,我唯独能记着的,只有那女子温婉的半边面容,与常年苦涩微笑着的唇角。
师傅与师母的感情并不算好。师傅总嫌弃师母繁琐唠叨,爱纠缠一些小事,便是偶尔让师母观剑也是因着自己的兴致。便也不怎么与师母说话。但师母总说,“他还是愿意与我在一块的”。
我大概永远无法明白如此卑微无求的感情。
师母死于春花烂漫的时节,满屋生香,抹去了她一身的死气缠绵。她生来便是性情温婉的女子,死时也未曾强求什么,只是她大抵还是难过师傅未能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记得她闭上眼睛时笑得既伤心又淡然,眼中像是什么湮灭尽了一般,随了她那逐渐冰冷的身体,与闭合上的温柔瞳孔。
那成了我幼时的梦魇,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一条生命的流逝与消散。
而当时的师傅,依旧不知情况,他接了门派任务,出去行侠仗义,拯救苍生,却换不得他发妻的性命。我还记得他欢天喜地地握着剑走进来,却凝滞在床前,看着与他相守数十年的妻子,珍爱的佩剑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我害怕地看着师傅,吓得跑了出去,却没有听见房间内传出一点声息。直到夜晚,我送来饭菜,才看见师傅抱着师母,满眼泪痕。
他将这个死去的女人抱入怀中,泣不成声,颓然至极。我不知所措,又有门派中的前辈来呵斥师傅,叫他振作。人来来往往地走了一批又一批。三日后,师母便下葬了,师傅却也变得不喜爱留在门派里,不喜爱与人交际,变得既沉默又寡言起来。
我又想起了师傅绝望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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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时,我只觉得其蠢笨,但死后却只余下挂念” 数十年后的忌日,师傅坐在师母的坟前,摆上了她爱吃的小松糕,“从此心中再无对她半分轻蔑,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逝者不可追,终是抱憾。”
“我还记得当初努力练剑,也不过是想达到她的期望,结果,却本末倒置,如今想来,孑然一身也是活该”
………………
我想,我终究是不明白的,直到现在。那个男人花了半辈子才看清楚的事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像溺水的人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一样,我紧紧护住自己。就算意识逐渐沉沦,戴着冷漠的面具旁观世界。看真善美,观丑恶劣,不想做师傅,不愿错过,便决定不去参与。可……
世事,真的半分不由人。
我,遇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