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闷罐,里面藏了只小动物,黑色的,毛茸茸,总是趁我不注意想跑出来。
我们常常打架,我总是赢,偶尔也会输。
输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把自己捂进被子里,感受它慢慢从身体里爬出来。它有时候从嘴巴里出来,有时候从眼睛里,有时候又在腹腔里,默不作声地汇集成一大摊,甚至可以把整个房间都占满。
我们从不交流,我从来不说你快走吧,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求饶,因为知道它喜欢看我认输。
我每天要上班,下班,吃饭,读书,睡觉,摁住心里面这只动物。
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了,明明想好好完成一件事情,却还是被它操纵着,能量环掉在地上,胸口亮起红灯,像世界上每一个路口亮起的红灯,提示此路不通,禁止前行。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好运气,它总会消失的,但事实证明不会。
它不是肾结石之类的具体的小东西,挂个门诊,做一场手术,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用小镊子把它夹出来,放在无菌托盘里,向你宣布,已经取出来了,从缝合的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在变好了,你就可以好了。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好了。直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加班的傍晚,坐在公车上,突然涌起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
捂着嘴巴跑回家,直接吐了,马桶里一片狼藉,那一刻我知道它重新长出来了。
焦虑的时候我就洗手,一遍一遍一遍洗手,把手指洗脱皮,或者扔东西,把所有的东西倒在床上,摊开,觉得不需要的全部丢掉,然后清空相册,笔记,存在手机里还没来得及发布的想法。
我带着报复的心情想要消失,如果那个动物是跟我共生的,那么它也一定可以跟我共死。
有天上班途中,同事一抬头,喊了一声,哗!快看!
我顺着她的眼神轨迹抬头望过去,看见一整块儿的蓝,一朵云都没有,无比巨大的蓝色,像片远海,因为离得太远了,看不见任何毛躁,天空被熨得异常平整,连渐变都没有。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嘻嘻在蓝天底下跳舞,笨拙的踢踏舞,顺长直发飘到半空,顿住半秒,又缓缓降落下来。
我皲裂着嘴唇,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人心里是没有动物的,这不能怪他们,就像有些人心里藏着动物,这也不能责怪谁。
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据说有人站在空旷的地方能够感觉到地球在缓慢自转,而另一些人不能。
据说尼采说过,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跳舞的人疯了。
我不会发疯,连这过程都七零八落,终于拼凑成一座滑坡状的崩溃。
但动物不会自行消失,它只会寄生,吞噬,壮大,长出自己独立的思想。
或许某天,操纵我跳上一场意外,以尼采的语句为脚注,永不停歇地跳起舞来。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