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李涛来工作室看我。
一进门,我就劈头盖脸地说:“你可不能骄傲了。”
说这话,我是有缘由的。
20年前,我在《百花园》工作时,办了一个作家函授班,当时李涛还不叫莫小谈,他还是个孩子,他来杂志社报名学习写作,我见他一身灵气,就说:“你跟着我学吧。”
之后,他开始陆陆续续发表作品,还说有朝一日作品登上《小小说选刊》,就可以骄傲了。说这句话,也许他现在已经忘了,但我记得。
如今,李涛的作品不仅上了《小小说选刊》,还多次出现在各种选刊上,算是初有成绩。此时,作为他的开蒙老师,我适当地敲打一下,让他冷静下来,也算是职责所在。
这次见面,李涛送我一些他发表的作品,加上案前单位送来的《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上刊登的他的稿子,读后我想,应该为这位昔日的学生写点文字,算是我对适才“当头一棒”的补偿。
近年来,李涛的作品呈现出一个明显不同于以往小小说的特点,那就是弱情节化。
从他的作品中间,我们很难找到一个完整的故事。“起因、经过、结果”这故事的三要素,好像与他无关,他手中的笔总会剑走偏锋。他作品中的事情,总是毫无“起因”的发生了、没有“经过”就直接高潮、正娓娓道来时却突然没了“结果”。
但,令人回味无穷。
这是李涛遒劲的笔力所产生的效果。他不把创作精力放在情节构思上,那必定放在了文学力量上。不然,那憋着的一股子劲儿如何释放出来呢?
比如《时光罐头》一文,结尾的“补记”徒然增添了本文的“文学性”:他对从故乡老友说,好怀念家乡罐头的味道。老友说:厂倒闭了。这一言一语,让那种易逝的青春充满了悲凉;比如《灯知道》一文,就像一部记录片记录着路灯下穿梭的人、狗和老鼠,文中人物之间没有发生故事,甚至连对话都很少,但它虽然没有情节,矛盾冲突却处处可见;又比如《明天升起的,不是今天的太阳》一文,两位耄耋老人的对话间,营造了一种难舍难离的悲欢,一个支太阳的细节设置,提升了作品的思想性与文学性;再比如《留声机》一文,这种时空与意识之间的交融,是深藏不露的性格张扬,是文学本应该有的天马行空。
我曾在《怎样写小小说》一书中提到小小说创作的三个要素:人物、情节、环境,还多次谈到题材的艺术,这本书算是李涛小小说创作的启蒙教材,但明显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位遵循教条的写作者,人物和情节都不是他刻意追求的为文之道,他往往以一个简单的故事做切入点,轻描淡写地叙述着故事的情节,然后一股脑地把劲儿使向作品的思想层面。
在我看来,这显然是一条正道。
纵观中国小小说之一百年,但凡能被人反复传诵的,往往是思想性强的作品。故事越“简单”,恰恰越说明作品越不凡。能让简单的故事翻出新的花样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本领。
现在有很多的作者活跃在小小说的创作领域内,这是一大幸事,是我们几代人所乐见的。但有太多的作者写出了太多的太像小小说的作品,不断重复着别人也重复着自己,这又不是我们所想看到的。作为编辑,我们更希望看到创新和突破。
借此我想向作家们,特别是年轻的作家们多说一句:我们不要被一些网文迷花了眼,写作时不要只想着优雅绮丽、奇伎淫巧,要多把精力放在质朴、平实、情感、张力上来。
这次见面,我对李涛说,要想达到我的满意,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点头称是,但同时他还有一个请求,要我说一句鼓励他的话,我对他说:“你不是一个擅于讲故事的人”。李涛笑了,他明白这句话的内涵,这应该是我对他最大的肯定和最强有力的鼓励。
从一茬又一茬的写作者中,我发现了他,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