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生活在十分富裕的家庭,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爱,父母那么爱我,我的任何需求都不会有障碍,可是我有病,为了治病,我选择任何方式父母都会无条件支持。因为他们也想尽了办法。
我虽然算不上纨绔子弟,但养尊处优使我的生活失去目标,就像没有目标的轮船往哪个方向航行都是逆风,我总是不顺意,久而久之,对任何事物不感兴趣,严重失眠,几次想自杀,因为怕疼,据说,自杀很疼。
我不得不面对我患有严重抑郁症这个现实,大学毕业后等待就业的空档期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当我知道崔永元抑郁的想死的心都有时,我不得不采取长途跋涉这一据说很有效治愈抑郁的办法逃离。
于是,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选择了川藏骑行。试图通过吃苦和强化自我控制能力迫使改善我的失眠绝症,
而我白天晕晕沉沉似睡非睡,骑行的路上几次睡去,车车倒向一边,险些送命。死,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我似乎也不那么太在意。
渐渐地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比较适合自己行之有效的方式,白天睡觉,晚上骑行,后半夜很累时,再支起帐篷睡到任何时候。无论暴雨冰雹和炸雷。我的全部肉体和思维朝着一个方向时,这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二十多天以后到达通麦,前面堵了,问路边四川饭店老板:“前面出事了?”老板进进出出正忙着:“前面排龙地段塌方,一女娃儿被砸死,现在还没挖出来……”,就像在说一只被汽车碾死的狗一样平常。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我轻轻的问,
“和你们一样,骑车车的大学生……,没有经验嘛。”
“你们不该在七八月间过来……”老板说。“雨季到处是塌方,每年都要死几个人……”。我没说话,死亡这字眼在我心里并不陌生。我只关心后面的路程。
“通麦那边怎样?”我问。今晚就要通过通麦天险,我只关心如何过通麦。老板告诉我说一星期前一男生冲出栏杆落入帕龙藏布江,一女孩被马蜂围攻不得不跳入水里,再没起来……。
“哦,一座桥,还有帕龙藏布江。”我心里念着。
那跳水的女孩和那冲出栏杆的男孩就是在通麦排龙天险段4083+k处。
夜里不知几点,下着雨,我神不知鬼不觉到达4083+k,果然那座桥在一下坡底部突然九十度转弯横跨帕龙藏布江之上,那孩子一定是没来得及拐弯儿从这直接冲出去的。桥下可见浪花奔腾,咆哮声掩盖其他任何物体可能发出的声响,令人发慌甚至有点失去知觉的感觉。
骑到桥上本能停下,四周在晦涩的天空下,闪着光,那是湿透的植物叶子明晃晃摇曳着,像是传递着莫名信号,穿着长雨衣站在桥头看下边江岸灌木丛在浪花的映照下,明暗交错,树丛随风摇晃动作,像是发出的某种暗示。
我木然的看看四处,害怕得想到那句诗:你站在桥上看什么,看什么的人却在山上看你……。抬头看看,四处黝黑的山野,像是被屏蔽在恐惧之底。
尽管只有我一人,仍觉得桥面上最为安全,如果没车通过,就在这搭帐篷也许不错,可是如果有车通过,你也可能成为此处第三个冤鬼。
我估摸着桥的尽头两侧往下一般会有平台,供司机取水用,我取出手电筒小心翼翼走近查看,果然有路,继续往下,思寻着能否搭帐篷的地方,哎?那是什么?手电筒光下一白色物体坐落江边,隐约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我的头皮有点发麻,头发竖起来……。
两侧都是灌木,手电照着慢慢走近,似乎传来低微的“呜呜”女人的哭声……手电筒一阵颤抖,那物体突然翻转过来,腾地一只手掌挡住光亮,啊!是她的手!确切的说,那五指张开惨白的手实则挡住的是她的脸,我噗通一屁股坐下,早已吓瘫,嘴巴“咂咂咂”乱抖不停,手电筒早已跌入灌木草丛。
没了手电光,眼前的影形好象换了处境,那人在白浪的衬托下反而即可见形,那人扭过身子双手着地,一团黑乱的毛发,灰白的脸上两黑眼窝,包括黑嘴窝,三只黑窝似乎泪水明晃晃,摇晃着、哭丧着。
“一个女鬼……”,我的心戚戚的跳,白色破损模糊的衬衣,甚至看见她脖子上还套着疲沓肮脏的魔术巾。我蒙了,我毫无力气,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离她最近的我的双腿一动不敢动……。
那“女鬼”哭出声来,“呜呜……啊……”象江水的咆哮声剥离出的一丝怪音,慢慢的减弱:“妈妈……妈妈……”。原来她已转过身去,面对江面嗥着。我毛骨悚然……
“妈妈!你咋还不来带我回去呀……”,声音很低,尽管在江水的咆哮声下依然听得清晰:“我天天等你……好后悔没听您的话,呜……,没准备好就走了……他们好坏,关键时候没人管我……那些马蜂啊……呜……”
“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还有姑妈还有……,呜……”
“可是,每次醒来都是黑夜……,到天亮时我坚持不住睡了,醒来时又是黑夜……啊……,妈妈!……”。
我全身心完全崩溃,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已处在半休克状态。
那女人的声音依然在呢喃着,越来越微弱,原来她低下头去……
我试图爬起来,可手脚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心里十分清醒,可身子像常常做恶梦时出现的那样被压着,一动不能动……
旁边又发出骚动,明晃晃的灌木似乎被物体压倒,嗯呀呀的传来男人的声音,眼睁睁的看着一黑色的头颅从草丛中伸了出来,脸上漆黑一团,那男人似乎没发现我,他坐起身,身上只有半截衣服,脖子上也缠着破烂魔术巾,朝着江对面嚎起来,像是配合“女鬼”,哭声更是凄惨:“爸爸!妈妈!……,我好苦哇!……对不起啊!上大学才一学期不听老师劝告就盲目走到这里,再也回不去了,啊!……。”
我眼睛已模糊,看不清什么东西了,觉得天空或眼睛是灰色的……。
“妈妈,妈妈,我好后悔呀!还没孝敬您啊!保险都不舍得买……啊……妈妈!……。”
“妈妈!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还有老师,我每天都在等啊!可是一到天亮我就忍不住睡了,醒来时天又黑了……妈妈!……每次醒来总是黑的……啊!……”
我不顾一切的爬着,一点点往上爬……。
第二天,人们发现我时,我已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