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伦敦时间19点37分,我在窗外透进的黑中醒来,身旁,是个还在熟睡的女孩。
1.
这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我们认识11年了,我们9年未见了。
她是我的发小,有个动听的名字,陈婉。她在我刚开始懵懵懂懂长大是怎么一回事后,就悄悄钻进了我心里。
我平日里寡言少语,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放了个她。
我很少面对面地和她说话,因为我怕自己的爱意和脸上不自然的红会被她尽收眼底。
于是我就只像个贼,偷偷加上她的qq,躲着一众好友在休息日的晚上伏在电脑上同她聊天。
她会觉得奇怪吧,为何在qq上那么健谈的我,平日里即使是她主动挑起话头我却也惜字如金。
她总说我是个闷葫芦,看起来是不是连个女生都没喜欢过。这个问题她追问过很久,也许有个几年,我总回答“有的”,可她再问下去,我就只报以沉默。
2
我专一喜欢着她的时间,六年有余,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也轮不到我。我不怪她,自然也怪不得她。只怨我们有缘无分,做了两年同学,义务教育的初中都没能划到同一个。
可是啊,当年的我和她,其实本是有机会的。
那时陈婉与男友分手,而我们之间聊天次数愈加频繁。我们一起分享喜欢的书和电影,一起聊最近流行的音乐,我惊讶于她与我的喜好竟是那么相似。
渐渐的,从她的言语中,我发觉她好像是喜欢上我了。
一开始我甚是欣喜,想着就这样默默坚持,等到我真的算是成熟了,我一定会,勇敢地牵过她的手。
可是,许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和忠诚,许是时间与距离太过遥远,我的心里,不全是她了。我有些爱上同班那个笑起来和她一样眼睛弯弯的女孩。
我什么也没有对陈婉说。可我悄悄换掉了那个刻意百度的和她看起来像是情侣的qq头像,我停掉了上线时她那边会响起的“突然好想你”的铃音提示,我在聊天时收敛了以往的亲昵语气,我还,开始和那个女生在qq上无话不谈。
她的感情经验比我丰富,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在与我聊天时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挽留。可我能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毕竟我们什么都不是。
于是她理智地选择放弃,理智地选择疏淡我们的联系。理智到让我觉得她之前表露出的喜欢,只是在可怜我。
我就像只猫儿,以为自己得到了小鱼干,正盯上另外一只肥美的鱼儿后,却发现那鱼干变成活蹦乱跳的鲜鱼甩甩尾巴不见了。
原来我从不算拥有过那只香香的鱼。
我又忍不住回头找陈婉。这算不算吃回头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上线后,看到她彩色的头像却少了她的问候时,有多心酸。
3
再一次疏远,是高中了。
初中时,我与她有着同一个理想的高中。我盼望着与她再成为同学,为此特意让母亲为我找关系,拿到那所学校降30分的福利。
母亲告诉我妥了后,我兴奋的心情犹如她第一次回我消息时那般紧张又雀跃。再次见到她会是什么情况呢?她该不会已经忘了我的样子吧。这一次,我可得做那个勇敢的先挥手打招呼的人。
然而,为何事事总与我愿违。
几天后,她告诉我,综合校排名差了不到0.1分,她最终分到另一所学校降分30的指标生。保守起见,她接受这个指标生,她不敢裸考那所理想学校,于是选择放弃。
我苦笑。这世上存不存在丘比特呢?假若有,爱神啊,求你告诉我,你是在捉弄我,还是在提醒我——另一支箭射中的不是她。
其实我本就无意于那所军事化管理闻名的学校,若不是她...于是我感到学习似乎无趣也无意义了。
中考,意料之中的失利,即使加了30分我也未能进入那所学校。
也是那天晚上,陈婉对我说:迟来的告白。我曾喜欢过你很久,现在等不下去了,那份喜欢也消磨尽了。所以来告诉你。
我一夜未眠,泪湿了枕头。母亲看到后极力安慰我说哪所高中都一样,主要靠自己。只有我知道,去他妈的高中,去他妈的靠自己,我喜欢的女孩以后可能连见面都是奢求了。
去他妈的丘比特,你胡闹的流箭,原来真的没射中我。
4
高中快开学时,母亲告诉我,已为我办好郊区一所高中的入学手续,到时我直接去那里上学就好了。
那是所管教极为严格的学校。一个月我才能回一次家,每个晚上熄灯后会有老师来回巡视,看到手机的亮光就直接没收。
迫于这威严的制度,也在于“高中”这个极为特殊的该奋斗的年龄阶段,我和陈婉的联系又淡一层。
不过好在,断断续续的联络中,我看得出,在她心中,我尚未完全“查无此人”。
我们常会聊起学校里身边发生的一些小事,亲切到让我觉得像是躺在床上的丈夫和妻子温温柔柔地说着些琐碎的趣事。
我和她讲如今的自己还是魅力不减啊,身边总是时不时的就来几个小姑娘问东问西。她只冷哼一声,嘲笑道:“那还不是她们眼光差。”我也反笑她:“那你也眼光差喽。”她不甘示弱:“我那时候多小啊,年少轻狂不懂事。”
我犹豫一下,回道:“那我也是。”
她有片刻没回我消息,然后发来:“什么意思?没懂。”
我知道她懂。没有人比她更懂。
我每周必看的综艺节目rm,我唯一的偶像tablo,手机里永远不会删的一千遍一万遍永远听不腻的《eyes,nose,lips》,我最喜欢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我最心爱的小说《白夜行》。全是由她而知。她明白我的一切喜好,她知晓我的所有说话方式,她看得透我的一切故作不在乎。
所以她怎么会不懂。
“那我也是年少轻狂咯,曾经喜欢过的人就是你。”我云淡风轻地回。
那是个周六晚的十一点半,天色浓重如墨,没有一颗星星。我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这么久的话。
可我又怎么会只是,“喜欢过”。
5
初中高中,三年又三年。
高中毕业后,我便开始筹备早就计划好的出国读书。
图个方便,大学我报了家乡所在城市的一所。
我和陈婉高考成绩相近,而在这个成绩段里,该城市有三所学校可供选择,我们很碰巧的一人得了个三分之一。
她对我说:本想和男友一起去别的城市,阴差阳错地,还是留在了这里。不过也没关系,他若是唯一,这考验值得;他若不是,那就更方便另寻其他。
总之那个其他,不会是我的。
而另一方面,我惊喜地发现,当年曾有过好感的那个初中同学,竟与我去了一所学校。
既然陈婉与现男友感情稳定,我也不该再保留什么非分之想,离得远点比较好。
于是大一的圣诞节,我对那个女孩表白。她的眼睛笑起来还是弯弯的,像极了当年。
我告诉母亲自己有了女朋友,母亲便问是哪里人,我说就是本地的。母亲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问:是陈婉吧。我苦笑:你说错了。
把这件事讲给陈婉听,她哈哈大笑,说:我妈也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呢。
我觉得悲伤极了。父母默认的爱情,未开始就终结在我的胆怯。
6
次年九月,我远走伦敦,七个小时的时差,让我每每想开口又放弃。我怕她正在忙,我怕这断断续续的聊天会无趣极了。
外国生活没有想象中的自由,我想极了种类繁多的中餐,想极了方正优美的汉字,想极了可以拥抱亲吻的女友...
想极了她啊。
不觉两年过去了,我已有些习惯这边孤独的生活了。
她发来消息:计划去伦敦旅行,大概在一个月后,你有时间吗。没有也没关系,别有负担~
那一瞬间我是激动的,牙齿开始疯狂打颤,两颊通红。我只想捶翻身旁的桌子,只想二十年多来从未有过的疯狂大叫。我手抖地输入:你来吧,那时候我的课程比较少了,我陪你逛。
一个月后,她真的来了。
此时是伦敦的冬,天气有些冷,下飞机我就看见她了,她穿的单薄,看起来比照片上瘦削一些。
我拼命冲她挥手,她终于看过来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小跑过来,笑出弯弯的眼睛:“老同学好久不见啊,你变丑了。”
我鼻子酸酸的,笑笑说:“那可真的是好久,11年啦。”
想到这长途飞机并非什么舒服的东西,带她吃完机场附近一家算是不错的餐厅后,我们便启程去向早已预定好的酒店。
一路上我手心的汗没停过,心跳又快又重,我都生怕她能听到这“咚咚”声。
而这段去向酒店的路程并没有想象中尴尬,短时间的沉默后我们之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默契,自然舒服。
送她进房间后,我们又闲聊一会,说说接下来的旅行计划。
说完话,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中,我看到她带着笑的脸上慢慢漾出粉玫瑰的红,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最闪的星星像切割极好的钻石,她脱掉大衣后宽松的奶白毛衣笼出极为曼妙的曲线,她洁白的纤细的一截手腕让我想试一下紧握住的感觉。
我慢慢靠过去,而她没有闪躲。我握上她的腕,又慢慢上移摸她粉红的脸颊。她闭上了眼睛,我轻轻覆住花瓣一样的两片唇。
“不走了,我陪你一起倒时差。 ”
7
直到此刻,我看着睡梦中的她,确定刚才不是一场梦。
待会她醒来,会怎么办,她一定是会后悔这么做的吧。
她说过自己男友大概两天后会过来。
她刚才一定只是乱了神。
她与男友分分合合在一起也有四年了,他们是真正互相爱着的吧。
是的吧,她才不会选择我的。
我悄悄起身,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我走回到床边,吻了下她的额头。
陈婉啊,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的犹犹豫豫畏畏缩缩,让我像个皮球只是在你身边弹来弹去却从没真的贴近你。其实距离远又如何,年纪小又如何,这些屁大的事我总是看得天大。我从前可真是个懦夫,现在我不想继续懦夫下去了。这二十多年了我从没真的忘记你,只是从前的我总觉得我对你只能算小孩子的把戏,哪是什么爱呢,可现在的我想,既然我能喜欢你这么多年,那我就能喜欢你更多更多年。
给我个机会吧,求你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