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完全装修好时,已经是炎热的七月份了。朱老三不仅把屋里装修得宽敞明亮,而且室内设施也一应俱全。两间屋子都是土炕,不是朱老三不舍得买床,而是妈妈坚决不要床,说土炕可以烧得热热乎乎的,而她就喜欢这热乎劲儿。朱老三按老人家吩咐照办就是了。趁此机会,朱老三还给妈妈换了台大彩电,比他家的还要大。
新房子最大的亮点是卫生间和洗浴间,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没有见过的,而且,朱老三买的都是质量非常好的知名品牌,瓦工们都说这房子比城里的楼房还要高档。
别具一格的院墙和豪华气派的大门,成了新居的另外一道风景线。红砖砌成的院墙,不高不矮,正好可以掩映园中花红柳绿之美。两扇大门正中央的“鲤鱼”仿佛跃跃欲试地要跳龙门,一派鲜活又喜庆的景象。不仅是因为“鲤鱼跳龙门”的寓意,关键是妈妈一直都喜欢“鲜活、喜庆的鲤鱼”,每逢过年家中挂年华时,都少不了鲤鱼年画。
“自从装修完工到现在,每天都有邻居站在大门外探着头左看右看,就连大门外新修的猪圈都成了他们参观的要地了。妈要是回去了,他们不得轮流去参观啊!”,去香秀家接妈妈回新家的二哥,一见到香秀和妈妈就如数家珍般地眉飞色舞地一一说给她们听。
老太太双腿自然下垂地坐在炕沿上,香秀正半蹲在一旁给她穿鞋。平日里铁嘴钢牙的专挑难听的话说,可自从老伴去世后,老太太的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犹如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整个人都很蔫。
只是十多天没见,二哥发现妈妈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此刻也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气势了。二哥小声地问香秀:“妈这是咋了?这几天生病了吗?”,香秀可不怕妈妈听到,她甚至故意抬高嗓门回答说:“咱妈没事儿!你别看她现在蔫巴,只要有人跟她斗嘴,咱妈保准儿立刻就来了精神!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咱妈?”。
看着妈妈的表情,二哥哪敢再说什么。他知道妈妈的脾气,但妈妈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他很少见到的。
二哥将妈妈接回家时,正是午饭时间。刘春和二嫂早已将饭菜做好了,只等老太太回家开席了。
老太太到家后,板着脸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显然对新家很满意,一会儿用手摸一下这里,一会儿又摸一下那里,看完屋子里又到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大家喊了好几遍吃饭,老太太就像没听到一样,慢慢地踱着步子,像个陌生来客一样东看看西瞅瞅,
香秀说:“妈,这是你自己的家,以后慢慢看呗!快进屋吃饭吧!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一直不作声的老太太突然回了句:“我哪还有家了?!都给我拆了、扔了!我看再过几年你们好把我给扔了!”,说着,甩下手里的烟根儿要往屋里走。
迎面碰上抱着一箱啤酒的朱老三。他正满脸惊谔又气愤地看着老太太,显然老太太刚才那句话是被他听到了。
老太太也知道老三肯定是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但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被他听到后的反应。说实话,这辈子她想说啥就说啥,根本就没在乎过别人的想法,更别说横竖都看不上的三儿子。
见朱老三抱着啤酒箱子站在原地不动,她只说了一句:“有钱就得瑟!还买一箱啤酒!”,说着,转身回了屋子。
朱老三依旧抱着一箱啤酒站在原地不动。从小卖店抱着啤酒往回走时,一路上他都是兴冲冲的,就连喘息声都带着兴奋的气息。怎能不兴奋,忙了这么久,用心之苦之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可是,妈妈的话,不仅像一盆凉水泼在自己的身上,还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的心上……
隔着窗户的屋子里的人们都正不知所措地看着朱老三。虽然老太太这样说话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然而,朱老三已经不是过去的朱老三。此刻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解围。
只听“咣当”的一声,朱老三就地将啤酒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