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总是悠闲,晴空万里无烟。
阳光兜兜转转着,最后还是飘进了这条小巷,透过梧桐宽大的树叶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像落了一地的瓷器瓦片,明媚而斑驳。
午后明亮的光线照得人世荒凉。一片似是迷路的光影沿着树荫调准好的角度不偏不倚地落在公交车站前一个正低着头昏睡的男孩的脸上。
黎夏被那似是醉醺醺的阳光晃醒,慢慢把灵魂从遥远的梦乡中抽离着拖回现实。他半眯着眼,渐渐坐直了身体,顺便伸了个懒腰。突然,眼前的树丛中冷不丁闪过一团黑影......
好像是一只不经意间掠过的猫,却吓得男孩一怔。不知怎的,头又止不住地疼了起来,伴随着阵阵耳鸣,穿过身体,直击脑海。
黎夏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手扶着前额,一手抵着站台旁的玻璃墙体,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明明是撕裂般的疼痛,脑海里却倒映着暴雨、黑暗、鲜血和地狱般的场景,真实而不虚假,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吓得他一身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去,什么毛病......”黎夏杵着头自言自语。
“嘀嘀...”
一声汽鸣,唤回了沉浸在痛苦中的男孩。
待耳鸣停止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定睛一看,停在眼前的正是自己等了许久的32路公交。
绿色的车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开启了某段尘封多年的记忆。
黎夏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顾不上头昏脑涨的感觉,赶紧从包里掏出市民卡后就上了车。
“二元。”
机械式的声音落下,男孩无精打采地刷完卡,然后无精打采看着空荡荡的车厢,随意地走向了一个靠窗的空位揉了揉脑袋,随即准备再补一觉。
果然,入夏之后的晌午是没有人愿意顶着太阳出门的。
黎夏也不想的。可以说是被逼无奈吧。大学毕业在即,论文决定一切,他平时比较懒散,以至于迟了近一个礼拜才开始寻求补救。系部已经催促了无数次,并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碟,不得已熬了两个大夜,黎夏今天早上才回学校交差,好说歹说这才勉强通过了,接下来还要准备后面的答辩。
男孩顶着一对黑眼圈,叹了口气,斜靠在车窗边眯着眼。就在他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司机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速度之快甚至能让人感觉到轮胎底下摩擦出的斑斓火星。
“我靠!”
黎夏一头重重地磕在了窗玻璃上,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此刻胀得感觉跟头猪一样。
男孩欲哭无泪地捂着头,“不就出门交个论文吗?老天爷至于这么玩儿我么?”
黎夏愤然抬头,正准备大骂司机作死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先说话了。
“喂,长没长眼啊!这是马路,不是游乐园!”司机把头探出窗外喊道。
黎夏顺着眼看去,却见偌大的车头前方赫然站着一个人,不偏不倚地立在本就不宽阔的马路中央,好像突然出现的一般。
那家伙长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虽然是暑天八月,却是穿着一身银色的长袍,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表情。最为诡异的就是他的肩头还趴着一只灰猫,灰色的猫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根根银针,危险而锋利。
“嘿!发什么呆呢?这是公交车,不坐的话请你快点让开,车上还有乘客呢,我要赶路的......”
纵是司机好说歹说,可是车前的银袍人还是无动于衷,就像一尊静默的雕塑,在骄阳下轮廓分明。
黎夏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心说该不会遇到神经病了吧?还是半路截车打劫的?要是前者还好,万一要真是打劫,应该不至于灭我口吧?
正当男孩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觉就这样油然而生地包围了整辆公交。
不舒服,却又很熟悉的感觉。
对,熟悉而又陌生......
“滴答,滴答,滴答......”
黎夏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钟摆声,清脆,诡秘,像是宣告死亡的丧乐。
司机的叫嚷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就连窗外的风声好像也消失了。
马路边的一片树叶落了一半,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黎夏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脑子里浮现出的就只有一个字“跑!”。他急中生智,一个侧身朝开着的车窗外跳了出去。男孩本想借着俯冲的力道来一个前滚翻然后继续跑的,只可惜终究不是练过的人,身体素质不行,还是摔了个踉跄。
“哎呦!”黎夏摔得疼的叫了一声,等他从地上爬着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一道阴影早已覆盖了他的周身。
他动作缓慢地抬头看去,果然,是刚刚挡在车前的那个银袍人。
这会儿离得近了黎夏才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细长的刘海铺在额前,让人看不分明他的双眼,而唯一能洞察的,就是他那邪魅的笑容,只不过那个嘴角已经上扬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一个精致的瓷瓶快要开裂。
“你好啊~”对方一开口,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甜蜜芬芳的气息,只可惜甜得过了头,让人有些晕乎乎的,就连他肩头的那只猫也开始打起了呵欠。“玄瞳,终于见到本人了。”
嗯?玄瞳?黎夏心里一阵疑惑,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男孩笑呵呵地应道:“呃...我想您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玄瞳。”
对方没有理他的回答,依旧笑着说: “不受我时间停止的影响,你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对方撩开刘海睁着一双大眼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接着说:“哦~毕竟是来了人类世界几年,已经认不出同类了,这很正常。只是...”
银袍人突然蹲下身来,一把揪住黎夏的领子,几乎要将自己脸贴到后者的脸上去了。男孩整个人都一怔。两人距离近得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于是黎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至少不至于最后亲上去......
“那你...是否还记得南泽酆都?”银袍人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眼神看着他,“呵呵呵,我是他的弟弟,南泽明弃。是来找你复仇的。”
说到这儿,名叫南泽明弃的家伙,一双黑眼突然绽放出了血色的光芒,宛若黑夜里与大气摩擦出烈焰的流星,仿佛即将涌出的岩浆一般,妄图吞噬这世间的一切......吞噬眼前无辜的少年。
——《天阶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