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大婚当晚,我挑明说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他答应了。
可当我流连勾栏瓦舍,他却红着眼求我不要再去,让我看他跳。
我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这病秧子竟喜欢上了我。
「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哪怕一点,一点就行。」
1
裴照突然的表白,吓得我逃回娘家。
找我爹商量对策。
我是男扮女装嫁给裴照的。
目的是熬亖他,继承他家产。
我爹和他爹这对死对头,之所以联姻是各取所需。
我家茶铺生意冷清,我爹想与裴家联姻,借裴家势力攀上达官显贵,把我家砖茶推销到上流圈层。
裴家,则是想冲喜。
虽说裴照是病秧子,可他家富可敌国。按说不该找不到冲喜的姑娘,可裴家非说我与裴照生辰八字最合,说我旺夫。
可我非美娇娘,而是男儿郎。
我出生那日,一僧人来我家化斋,见我边说我若是个女儿郎,必定旺家宅,增财增福增寿。
当天,我爹娘风风火火命下人去裁缝铺,做了无数女童装。
以至于,整个逾州城都认为我是千金,包括裴照他爹。
和裴照婚后,我俩人前相敬如宾,人后我俩如陌生人,我打地铺,他睡床榻。他身体不好,我让着他。因此 ,裴照一直没发现我是男儿身。
日子风平浪静过了小半年,在我又一次醉醺醺回去后,裴照将我按在地铺上,猩红着眼质问我。
「闻扬,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就那么爱看胡腾舞?嗯?」
「我也会,我跳给你看啊。」
裴照力气大得我无力挣脱。
就,不像病秧子。
反倒像从小习武的武将。
那晚,我是在床榻上过的。
裴照很绅士,没有强迫我。
只是抱着我睡觉。
可我却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这要发现我是男的,他不得灭了我?
次日,我找了个借口逃回了家。
我爹听我说完,捋着胡须片刻,说出了让我娘一巴掌扇过去的话。
「你给他纳妾。」
「男人爱美女,你给他选几位天姿国色的异域美人,我保证他不会再纠缠于你。」
这话,我很受用。
我娘却很气,气得满屋子追着我爹跑,质问我爹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怎么还知道异域美人。
我则兴高采烈去了勾栏瓦舍。
挑选了几位模样俊俏,但各有特色的美人,领回了裴府。
我端着一盘葡萄,一副体贴模样去了裴照书房,他拿起一颗带水珠的葡萄,喂给我,心疼地这些事让下人做,免得累到我。我见他心情不错 ,便提起妾室的事。
「裴郎,我帮你物色了几位妾室人选,她们都在大厅候着,你去瞧瞧?」
哪知,裴照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大步向前,钳住我下颌,冷笑反问:「你就这么盼望我上别人的床闻扬,你就半点记不起我是谁?」
说着,他膝盖劈开我腿,双攥住了某处。
他,知道我是男的。
可他还喜欢我。
「裴、裴照,松、松手……」
「闻扬,武术,你还学吗?」
这话,在我脑海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2
16岁那边,我去塞北骑马。
途中,马收到惊吓狂奔不停,我趴在马背一动不敢动,马冲进沼泽后,我更不敢动了,连救命都不敢大声喊。
那时,一个少年策马而来。见我泪眼模糊地向他求助。
他从包袱中取出缰绳,一头自己拽着,一头套在马脖上,就这样,把马和马背上的我拖出了沼泽。
少年武功很棒。
野外生存技巧也很强。
三两下便生起了篝火。
他在篝火之上搭起木架,让我脱掉沾满水泥点的外衣,烘烤干,免得感冒。
说完,他扭头要走。
我拽住了他,告诉了他我是男的。
那晚,夜空繁星闪烁,月光洒满草地,少年跟我分享了他学武的目的,他要锄强扶弱,济世救人。
后半夜暴雨来袭。
少年带我躲进一个逼仄的树洞。
两具身体紧紧相挨,任何人动一下,都会蹭到另一个人,然后我某处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少年呼吸搭在我耳畔。
我试图推开他,可树洞就那么大,反而加大了彼此的接触。
少年或许感受到了我的炙热。
尽量向后靠树干。
雨终于停了。
少年送我回府后,说了句以后有机会他教我武功,便打马离开。
四年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少年的模样,我早已模糊,只记得他武功很好,他要教我。
「闻扬,记起我了吗?」
裴照是那晚的少年。
可,他不是病秧子吗?
不对,眼前的裴照,与他刚嫁来裴府相处的那个病秧子,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你,装病?」
「不装病,怎么让我爹同意娶你入府。闻扬,那晚你的反应,我可还记得,你难道不想再体验……」
倏地,我身体一僵。
裴照将我抱到床塌,缱绻表白。
「我等了半年,等你认出我。」
「可你眼睛好像有点瞎,一直不正眼瞧我,还千方百计躲我,如今竟还要给我纳妾。闻扬,你当真对我没半点意思?可你的身体似乎并不讨厌我……」
我脑子很乱。
裴照为了我,装病?
「你知道我嫁给你,是图财?」
「知道。」
「那……」
「裴家以后都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嚯,算盘打得真好。
「你,喜欢男的?」
「喜欢你,你是男是女,都喜欢。」
「所以,你能不能尝试喜欢我,哪怕一点,一点就行?」
莫名其妙。
怎么会突然喜欢我。
就因那一晚?
裴照像是读到了我心声。
开始诉说这些年,在我不知道地方,他是如何一步步迷恋上我的。
3
我学蹴鞠。
摔的腿青额头出血,也没放弃。
我学胡腾舞。
扭得跟蜈蚣爬,遭人嘲笑,也自得其乐。
我学下棋。
成为学堂倒数第一,被师父倒贴钱劝我退学,我自己偷趴窗户,继续偷偷学。
我学溜冰。
屁蹲儿一个接一个,摔得次日起不来床,可等伤好了,我又去接着在冰面滑冰。
我学射箭。
气得师傅吹胡子瞪眼,我像只树袋熊,死皮赖脸赖着他教我。
……
一页一页翻看裴照的日记。
我突然觉得很可怕。
「裴照,你是偷窥狂吗?」
「你、你太偏执了吧?」
我合上日记,打算找时机溜走。
裴照像是知道我做什么,双臂揽着我,力道大如山,我根本推不开。
仰头望着裴照,在心里啐了句脏话。
早知道,我小时候就该多喝牛奶。这样个头或许能跟裴照持平吧?
「闻扬,不要想着逃。」
「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儿,去哪儿,我都有办法找回来。你家今年新出的砖茶,我已经派人送往京城,不出意外,下月应该会有大量订单,但你若跑了,这订单可就不一定了。」
威胁我。
他敢威胁我。
呵,他赢了。
我爹说了,只要我家砖茶能供给京城贵族们,我就能恢复男儿身。
现在即将实现,我若逃走,我就是有病。
嗯!
我先把订单搞定,然后再和离。
到时候恢复男儿身,我就跑他爹跟前,逼他们和离。
「我爹知道你是男儿身。」
「和离的事,你不用想,我不会答应。」
我艹!
这人会邪术吗?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在心里骂了句:「裴照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验证成功。
裴照真的能听到我心声。
「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放弃传宗接代了。闻扬,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没办法接受,但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以真正的形象,与我并肩站在一起,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闻扬的爱人,是顽强乐观,永不服输的好儿郎!」
心脏……好像漏了一拍。
「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
「直到你承认喜欢我。」
「至于厅堂那几位美人,正好送给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吧,他刚好缺几位妾室。」
裴照松开我,起身整理好衣襟,出了门,留我瘫在榻上,满脑子浆糊。
裴照,心眼子好多。
关键,他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
也就是说,我在裴照面前,就跟果奔一样!
啊!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4
我又逃回家找我爹。
把砖茶订单,裴照装病,还能读心的事,通通告诉了他。
但老头子的重点是:我家茶铺能咸鱼翻身了。根本不在意我被裴照瞧上这件事。
「哎呀,那僧人当真是仙人啊,说得话全都应验了,哎哟,我得告诉你娘去,儿啊你先回吧,路上小心啊。」
就,走了。
望着他拄着拐杖小跑的背影,我瞬间石化:亲爹啊!真是亲爹!
我愁容满面地满大街溜达。
直到街头掌灯,红灯笼此起彼伏亮起,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裴府。
到大门口,我傻眼了。
伫立在门前的裴照,见到我,大步流星下台阶,朝我走来。
「终于回来了,今晚有烟花会,去看吗?」
我低头,望了望一身女装。
摇头。
没兴趣。
若是男儿装,去赏烟花,对诗词,尽显我好儿郎的才华还差不多。
顶着这一身女装,算什么嘛。
我愿过裴照走向裴府,却被裴照拽住手腕,他拉着我跑回卧室,从朱色木箱拿出几件男装,摆放在书桌上,让我挑选一件。
盯着那一件件衣服,我愣住了。
都是我在服装铺试过的。
裴照,都买回来家了。
艹!他到底跟踪了我多久啊!
这个偷窥狂!
「玄色的那件。」我提溜着泛红的耳垂,指了那件玄色长袍。
换好走出屏风,我又愣住了:裴照换了一件和我一模一样的!
「这箱子里,不会每件衣服都是两套吧?」我不愿相信裴照能做这样幼稚的事,可事实他确实做了。
我五指挡脸:恋爱脑!
烟花宴,是裴照给新知府的接风宴。逾州城本没有烟花宴的风俗,但知府从京城来,虽说是被贬,但也得给足面子。毕竟官职再小,商人也得巴结着。因此裴照特意采买了烟花,既能讨知府欢心,也能带闻扬见一见京城的浪漫。
「闻扬,给,烟花棒。」
裴照带闻扬去的,是观看烟花最佳的观心楼,他包下整栋楼,只想与闻扬享受二人时光。
圆月之下,烟花绚烂。
闻扬洋溢笑容的侧颜,令裴照心跳如鼓,手情不自禁伸向闻扬肩膀,却在闻扬看着他笑时,又撤了回来。
不能急。
这个人,早晚都是他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望着绚烂的烟花,我不自觉吟诵了大诗人辛弃疾的诗词,但裴照接话之后,我又后悔了:瞎卖弄什么,又被撩了吧!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五彩斑斓的烟花,衬托的裴照更加隽美飘逸,好像……画像上的仙人,玉树临风。
玉树临风……
我居然用这个词形容裴照。
我一定是疯了。
他可是偷窥狂。
我急忙偏过头,挥舞手中烟花棒,以此掩盖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想看,就看,我给你看。」
艹!
忘了,这人有读心术。
我瞪了他一眼。
转身跑向三楼。
裴照紧随其后。
婆婆妈妈地嘱咐我慢点,小心摔倒。
那晚,我做梦梦到了裴照。
很……不堪的一个梦。
我担心裴照的读心术,也能窥探梦境。
醒来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裴照,你知道我做什么梦了吗?」
5
得到的,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啊!他知道我做梦上了他!
他不会误会我喜欢上他了吧?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他强吻我……强吻?啊闻扬你疯了!你在想什么东西!你怎么能想到吻啊!不可能,不可能,裴照是君子,不会干那事的,嗯,不会不会。
「噗——」
「闻扬你自言自语的时候,真可爱。」
「还有,我不一定时时刻刻都是君子。」
「你梦到我们做……我很高兴的。」
艹!
玩儿我!
深呼吸!深呼吸!
愤怒容易掉进裴照的陷阱!
不能愤怒!不能愤怒!
「不闹你了,起床洗漱。」
「今天带你去骑马,西域的汗血宝马嗷。」
裴照是懂如何安抚我的。
一听汗血宝马,我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蹦跳下塌,像只猴子似的跳到水盆前,洗脸漱口,揽镜整衣。
「别动,衣领歪了。」
「我们闻扬多大了,怎么一提马,还跟小孩儿似的。」
裴照站在我身后,脸贴着我的,望着衣镜里的衣领,细心地帮我抚平褶皱。
砰!
砰!
心跳好快。
我一把推开他,甩给他一句「我在大门等你」,便小跑出门。
再多停留 一秒,我都怕裴照听到我那无法自控的心跳声。
我知裴照家有钱,可有私家跑马场,还是震惊到我了:难怪当初他能在沼泽救出我,合着那块地,是他家的啊。
重回故地,我没再找到那个沼泽地。裴照云淡风轻说了句填了。
我没说话,打马前行,在空旷草原上策马扬鞭,风吹过耳畔,是自由的味道。
突然!
火铳声响起。
马受惊,发疯地向上抬前蹄,随即不听我指令地狂奔,裴照在身后大吼让我抓紧缰绳,不要勒马脖子。
脑袋如浆糊发懵时,后背贴上了一个坚硬有力的胸膛。
「闻扬,我在,没事。」
裴照手覆在我手背,勒着缰绳。马儿许是认主,在裴照一声声的安抚下,它停了下来。
然后,我丢脸的一幕来了。
我双腿抖成筛子,根本下不了马。裴照抱我到草地上时,它依然抖得厉害。
裴照半蹲着帮我按,一句话没说。
没有安抚。
没有嘲笑。
就只是,帮我按腿。
「裴照,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是富家子弟,我家虽不穷,但比起他家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什么样的俊男靓女找不到,怎么会喜欢我?一个为了家族整日着女装的异类。
裴照挨着我坐下,远眺前方。
「那日,是我娘和妹妹下葬的日子。」
「这片跑马场是她留给我的,她是个英姿飒爽不顾世俗的女子,当年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一贫如洗的我爹,凭借自己养马的本事,让我裴家成为京城站稳了脚跟。」
「人怕出名猪怕壮,皇帝想让我娘进宫负责皇家马场,我娘不愿身居宫墙大院内,便把京城的养马场献给朝廷,带着我们来到了逾州城,虽然已经是帮皇家养马,但山高皇帝远,比京城自在很多。」
「我娘生妹妹时,难产,母女双亡。婚葬礼结束,我娘的汗血宝马,站在我屋前不走,我想可能是想让我带他去看看它主人最后一眼。可上马后,它却带我来到了这儿,见到了你。」
「它很认生,可对你却很亲近。后来,我每次骑它,它都带我去看你。它去世前,我做了梦,梦里它开口说话,说你是我的命定之人,那晚之后,我开始能听到你的心声,但也仅限百米之内,不过够了。」
「我起初并不在意那马的话。可后来,不断听到你的心声,我对你有了兴趣,你锄强扶弱,济世救人,善良可爱,和父母相处得像朋友,我很羡慕,久而久之,我发现我只要一天不见你,心就空落落的。」
「你去瓦舍那次,和其他男女说说笑笑,我心脏疼得像被毒蛇猛兽啮噬,我嫉妒他们,想占有你,想把你带回家锁起来,不给外人看。」
「我觉得我疯了,跑去那匹马的墓前质问,当晚我又梦到了你,你骑在那匹马背,说你等我好久了,怎么还不来提亲,快来,我等你,快来……」
「醒来,我发现自己……有了反应,咳咳,便开始计划让我爹心甘情愿去你家提亲。我娘和妹妹的死,给他很大打击,害怕再次失去我,所以,我联合算命先生诓了他。」
「艹!就因为一匹马?因为一匹马,你就喜欢上了我?裴照你玩儿我啊?」
我起身拍拍土,准备离开,手腕却被攥住,一个踉跄,我跌坐在裴照腿间。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定你了。」
「我知道你不好追,但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你早晚都是我的。」
然后——
裴照摊牌了,彻底不装了。
裴老爷见我进门后,裴照病好得犹如神助,对我由怒目而视变得和颜悦色了。
至于裴照,开始像堕入爱河的男女一样,对我各种追求表白,整天像只开屏的孔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非草木,岂会不动容。
虽说现在我还没完全爱上裴照,但婚后相处的半年多,我对他已然没有最初那般反感了………
如果和裴照携手一生,似乎也不错。
「闻扬,樱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啊。」
「樱花有什么好看啊。」
「有樱花糕,樱花雨,樱花排骨汤……」
「我去!我要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