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做到,果然就很少去打牌了。朋友邀约也不去了。在路上遇到,也只是微微一笑。忙,这段时间只怕不能玩牌了。天性自由散淡,又不喜欢K歌斗酒,只是有合适在电影院看的片子上映的时候去打发掉一晚的时间。倒也不无聊,充足的时间里发现已经放弃了原来那么多的事情又可以渐渐捡起来。有很多书还没看完,有很多电影也没看完,有很多文字也只写到一半,口琴也很久没有发声,不打牌的朋友疏远了很多,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过淡到连细菌都不能存活的蒸馏水,总是不应该的。把这些正常的健康的事情都捡起来吧。
日子里去掉二五八,时间就像刚刚怀孕的少女的身材,猛地膨胀起来。脑子里去掉了坨索万,思绪和文字就像刚刚生产完少妇的乳汁,澎湃汹涌而出。
今年好像是个兔崽子蓬起的好年头。相熟的女性朋友中,很多都怀孕,做妈甚至第二次做妈妈了。每次在抱着这些囡囡仔仔,嘟着嘴巴喔喔的挑逗之后,总有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女儿在泳池中如鱼般上下梭滑,冒出头来对着我摇着手大叫。猛回头。时光仿佛还在昨天,阳光火辣辣地照得水波粼粼。那张开一只眼睛看着我的皱皮小红猴子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大了呢?女儿的小手轻轻地滤过我的发梢,好多白头发呀。父亲拿着两个硬币,慢慢地极有风度地夹着下巴上稀疏的须根。夫人看着我,我们怎么办?女儿看着我,我不要弟弟妹妹。我会完成任务的。
睁开眼,阴蔽的树叶光影在脸上晃动,田野里的风懒洋洋地扇动这雨后的清新。原来是个白日梦。梦境光怪陆离,还不算脱离生活逻辑。我捏捏女儿的脸蛋,你知道你的任务?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那是很多年前,因为疼痛的缘故,没有按时赴约,贤惠雅致的女朋友电话里听说之后就义无反顾地直接和她未来的家庭进行了第一次接触。敲开同心坡的家门,生命中两个女人的交接就在那一刻周转。我在医院处理好后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和女友在沙发里相谈甚欢。父亲已经作古。母亲血栓恢复得也还正常,手里拉着女友的手,说。我的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了。他什么都不会做的。阿姨,我也什么都不会啊,不过我会学的。那天之后,我笑着对母亲说,你就这么确定你儿子的半辈子了?人家现在流行多谈爱,不结婚,有了毛毛才发昏呢。母亲微笑着说,我还不了解你啊。她既然已经自己上门来,你自然是中意了才会告诉她这个地方,这女孩子不错。何况你最近这半年总是半夜才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呢。我呵呵一笑,我读书的这几年不也天天在外面打牌经常晚上都不回来么。我看得到的,妈妈看得到你的变化的。她的品性是在你之上的,好好珍惜吧,让她搬过来一起住吧,我们处处。我也不曾料到她们的见面和交道如此自然,乐得顺水推舟。那天母亲额外高兴,我以为我看不到了呢,我以为我看不到了呢。
很多年后,身边,电视,故事里婆媳斗争经年不衰,花样百出的时候,夫人总是说,我真幸运,能遇到你妈妈,我们处的太好。我笑道,你自己性格好嘛,待人以诚,自然没有无事生非的人。她们说是因为你母亲过世太早,我们还没处到心生嫌隙的时节。心无尘埃,何惧时日?我叹道。可是你母亲那么能干的一个人,你却什么都不会做?要是没有我,你岂不要饿死?夫人语气里的要挟明显高于疑问。你没听说过“慈母多败儿”嘛,母亲太能干,儿子自然没有用,母亲厨艺太好,儿子的口味自然很刁。我耐心地赖皮地解释。你在娘家什么都不会做,你看现在的你,炒菜的手艺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去开餐馆了。这不就得益于我的刁钻和懒惰嘛。夫人长叹一声,感情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可是你能不能为我改变呢?当然可以。那好,今天你做菜我来享受下电视里面那些贤惠男人的招待,去吧,做得不好吃我不怪你。好。我们出去吃吧。夫人眉毛一皱,假如哪天我离开你,你怎么办?彼时彼刻,心中没有一丝别的想法,只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真没有你了,饿死无大事。唉,没有最懒,只有更懒。改变一个懒人,就是喜欢上一个更懒的人。这也是因果。夫人摇摇头下厨房去了。我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你是我的中间二十年,不要半路开小差。
我的人生其实很早就有了规划。母亲,夫人,女儿。我要每人敲诈她们二十年生活起居照顾。作为交换,我将用我的一生回报。母亲完成任务驾鹤西游,这辈子都没办法报答了,仅在思维里树立起她的丰碑。女儿的敲诈不到了,除了现在偶尔夫人不在,下下米粉面条和我一起不问味道地吞咽,估计会被哪个不知名的小伙子享受了去。所以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让我们淡淡地把中间这二十年延长到人生的尽头吧。
我捏捏女儿的脸蛋,去,下粉去。这是你的任务。谁让你在作文里说你要做饭给爸爸妈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