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中总是要有旅伴。独自漫游虽自由且别有风味,但就我个人经验,人毕竟还是社会性动物,哪怕是在与世隔绝的南极。起初除了HCC小姐谁都不熟悉,到现在,已有几位称得上好朋友的了。船上无事,抽烟吃饭登陆游玩都在一起,天南地北聊得格外多。
从乌斯怀亚机场到码头的大巴上,邂逅了同是浙江人的HK君和他的女朋友DQY小姐。HK君在英国有过十年经历,是牛津大学的博士,研究材料学,是操作电子显微镜观察原子的专家,有一年还被选为全世界用电子显微镜摄影技术最高超的人(大概是这个意思,专业的表述记不得了)。吃饭时经他介绍,我才真正了解了电子显微镜的原理。在那个微观国度里,形状和色彩都不真正存在——无数没有形状和色彩的粒子组成了五颜六色千形万状的世界,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HK君还曾是牛津马球队队员,因打马球受过几次重伤,但热情依然不减。马球有积分系统,叫handicap,初学者从负二开始,HK君已经到了“零”的级别。也就是说,假使他跟我这种“负二”的家伙对阵,公平起见是要让两球的。
DQY小姐先在加拿大蒙特利尔读书,后来去了鼎鼎大名的蓝带餐饮学院进修厨艺。HCC小姐跟我登船前一晚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吃法国餐,对其中一道“油封鸭”的做法不得其解,听她娓娓道来,方才恍然大悟。
与香港的H君夫妇相识,是登船后稍迟一些的事。他们很恩爱,总是“亲亲”,也总是怂恿别人“亲亲”。结婚这两天,我们不知被他俩起哄“亲亲”了多少次。H君带来的是谈话中不一样的视角。“这件事香港是怎么样的?”或者“香港人怎么看这个问题?”是无论什么话题的餐桌聊天最终都会涉及的方向。H太太是国泰航空的空姐,很文静,在我们婚礼前后帮了不少忙。他们是中学同学,婚礼选在母校礼堂里办,请来当时的恩师和校长观礼,也是非常不错的创意。
对于极地风物,大家似乎都已有了审美疲劳。从开始几天的目击一座冰山便要四处宣扬,到现在看见企鹅海豹可能连相机都懒得端起来,才不过短短三四日功夫,人的适应力真是强大。上午乘冲锋舟在黑黢黢的火山岩组成的巨大石阵中巡游(用H君的话来说,是“海上桂林”),于一处峡湾内同时目睹四种海豹(毛海豹、食蟹海豹、豹海豹和瓦德尔海豹)以及罕见的白色巨海燕(giant petrel),还看到了身形灵活的豹海豹吞食海鱼的瞬间。今日风浪雨雪大,冲锋舟行驶速度快,风吹雨打得更加厉害,头都抬不起来,但依然愉快。下午所登之岛上曾有百余年前的捕鲸站,临海卵石滩上横亘堆叠着大大小小的鲸骨,有脊椎骨节宽如咖啡茶几。鲸骨灰白泛浅蓝,手感粗砺,与海岸云天相伴看去令人生怀古之情。漫步滩上,发现四处散落着不少数厘米见方的鲸骨碎片,极欲捡拾一块带回家去当独特的纪念,但想了想最终没动。在哪里的,还是让它在那里吧。
(文集题图均为本人拍摄。连载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