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的礼物
九月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王老先生满是皱纹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九月十日，教师节。
这本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王老先生缓缓起身，走向书架，指尖轻轻拂过那些他撰写的专著。《教育学原理》、《中国农村教育变迁》、《教学方法的理论与实践》……一共十七本，整齐地排列着，书脊已有些褪色。他曾是学生们敬仰的王教授，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
可现在，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
他的目光停在书架中央的相框上，照片里一个笑容灿烂的中年男子搂着两个小女孩。王老先生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相片中人的脸庞。
“八年了，”他喃喃自语，“建斌，你已经离开爸爸八年了。”
儿子的癌症来得突然，去得残酷。从确诊到离世，不过短短三个月，恰巧也是在教师节那天。建斌留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九岁。儿媳次年改嫁他乡，将孩子们留给了当时已年近七旬的王老先生。
老人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小区的空地上，几个孩子正在嬉戏。他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上山下乡的岁月，想起在农村当民办教师的日子，想起与那位淳朴的农村姑娘相识相恋。恢复高考后，他凭借自学考上大学，那年他已经二十八岁。
后来他在专科学校任教，但从未停止学习。四十岁那年，他毅然考取研究生，然后是博士，最终成为大学教授。他总是告诉学生：学习从来不怕晚，只怕你不开始。
儿子建斌一直以父亲为荣，秉承了父亲勤学不辍的精神，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可是命运无常……
敲门声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王老先生，有您的鲜花！”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外卖员，手捧一大束淡雅的百合与康乃馨。
老人困惑地接过花束：“是不是送错了？”
“地址没错，是送给王明远教授的，教师节快乐！”年轻人笑着说完便匆匆离去。
王老先生关上门，从花束中取出一张卡片：“敬爱的王老师，您的教诲如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路。祝您教师节快乐！”没有署名。
会是谁呢？老人思索着。退休多年，许多学生已经失去了联系。他把花插进花瓶，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却驱不散那份积压已久的孤寂。
几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门外站着三位中年人，两男一女，眼中都闪着激动的光。
“王老师，还记得我们吗？”为首那位略微发福的男子问道，“我是84级的张志强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王老先生的眼睛湿润了：“志强？那个总坐在第一排，问题问个不停的张志强？”
“正是我！”张志强上前紧紧握住老师的手，“现在我在师大任教了，就是因为受了您的影响。”
身后的女子走上前来：“老师，我是李娟，您总说我的论文写得像小说。”
“记得记得！”王老先生激动不已，“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成了作家，写教育题材的小说。”李娟眼中含泪，“去年那本《教室里的春天》就是以您为原型的。”
第三位来访者略显腼腆：“王老师，我是刘建军，以前总逃课的那个……”
王老先生笑了：“后来发奋图强，期末考了全班第三的刘建军！快请进，都请进！”
老人们坐在客厅里，茶香氤氲中回忆往事。王老先生八年来第一次感到心中那股沉重的孤独感稍稍减轻了。
“老师，您知道吗？”张志强说，“您四十岁考取博士的故事，我每年都讲给我的学生听。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追求梦想永远不晚。”
李娟点头附和：“是啊，您总说教育不是灌输，而是点燃火焰。您点燃了我们的火焰，我们又去点燃更多的人。”
谈话间，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王老先生开门后，惊讶地看到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手中牵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皮肤黝黑，眼神明亮，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奖杯。
“陈教练？小晴？”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组合——他曾经的学生陈涛和他的小孙女王晴。
“爷爷！”小晴扑上来抱住老人，“我和陈老师给您带来了教师节礼物！”
王老先生茫然地看着陈涛：“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陈涛笑着解释道：“王老师，三年前偶然得知小晴对羽毛球很有天赋，我就主动提出可以做她的教练。您还记得吗？大学时我是校羽毛球队的队长，退役后我一直在做青少年培训。”
小晴举起手中的奖杯：“爷爷，这是我刚刚拿到的省青少年羽毛球锦标赛冠军！陈老师说，这个作为教师节礼物送给您最合适。”
王老先生的手颤抖着接过奖杯，眼中泪光闪烁：“小晴，你从来没告诉爷爷你在打球……”
“是陈老师的主意，想给您一个惊喜。”小晴依偎在爷爷身边，“陈老师说，您是他最敬重的老师，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他的今天。”
陈涛点点头，情绪有些激动：“王老师，您还记得我大二那年差点退学吗？我父亲重病，家里困难，是您帮我申请了助学金，还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钱来补贴我的生活费。您说，教育能改变命运，不要轻易放弃。”
王老先生记忆的闸门打开了，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训练到很晚才来上晚自习的男孩，想起了他那破旧的运动鞋和洗得发白的衬衫。
“您不仅帮助我完成了学业，还教会我如何做人。”陈涛继续说，“您对待学术的严谨，对待生活的态度，尤其是您四十岁还毅然考取博士的勇气，一直激励着我。当我得知小晴的情况后，我觉得这是我回报师恩的时候了。”
张志强插话道：“老师，我们几个学生一直关注着您。建斌去世后，我们暗中商量着要怎么帮助您，但又怕伤了您的自尊。后来陈涛提出培养小晴的打球天赋，我们都支持他。”
李娟补充说：“小晴很有天赋，这两年来进步神速。陈教练为她争取到了体校的全额奖学金，下个月她就可以入读了。”
王老先生看着面前这群曾经的学生，现在都已成才立业，却仍然记得当年的师恩。他搂紧小孙女，老泪纵横。
“你们......你们真是......”老人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小晴抬起头，为爷爷擦去眼泪：“爷爷，别哭。爸爸不在了，但还有我。陈老师说您是他见过最坚强的人，四十岁还敢追梦。我会像您一样努力，将来拿全国冠军，世界冠军！”
王老先生环视着满堂的学生，看着自信的小孙女，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他忽然明白，作为教师，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在岁月的滋养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这是我这一生，”他最终说道，声音哽咽却坚定，“收到的最好的教师节礼物。”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房间，照亮了老人脸上久违的笑容。墙上的照片里，建斌的笑容似乎也更加灿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