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玉词》:绿树阴浓,静读清真词

收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的《片玉词》时,正是花褪残红,绿树阴浓。书的封面上,一枝开得正盛的花,从右下方,娇娇柔柔地向左上方伸展开来。花朵的左下方,是墨迹清晰的三个大字:《片玉词》。
有人说: “宋词是一朵情花.”这封面,正衬着这朵情花的风雅。
《片玉词》由北宋词人周邦彦所著,诗词评论家陈可抒作注。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的集大成者。他精通音律,词作多写闺情、羁旅,有人称他为“词中老杜”。
二十多岁时,他向神宗皇帝献上《汴都赋》,一下子由太学生,变成了太学正。当时,朝堂上才华横溢的官员,借着偏旁,才勉强读完了他这篇赋,一时,他名噪京华,少年得意。
陈可抒,毕业于北京大学,古典文化学者、专栏作家。著有《少游词》等。
《片玉词》收录了周邦彦一百多阙词,蜻蜓点水地读过后,我对周词也有了简单的了解。
[if !supportLists]一、[endif]周邦彦善于炼字
《片玉词》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的地位,许多名篇通过精妙入微的景色描写,抒发离情别绪、相思之苦和羁旅之情,极为情真意切。这当然与周邦彦善于炼字分不开。
周邦彦是钱塘人,少年时住在吴门,成年后离别故乡,求得宦职。然而,故乡虽遥,却时时念在心里,写在笔下。便是寻常的溽暑之日,雨后初晴,也惹得他动了情思,借填词了却思乡之情。
极普通的清晨,他点燃沉香,借以消暑,烟霭依依升起,沉静的室内,留不住他萌动的思绪。信步门外,静静地听檐下鸟雀叽叽喳喳,它们不是在呼朋引伴,它们在享受雨后初晴的阳光。
阳光,不仅仅是鸟雀的,也是池塘里碧色盈天的荷叶的,它晒干了荷叶上昨夜淋落的雨珠。水面清圆,荷花迎风而起,每一朵都带着清雅的风华。
眼前的风景美得让人沉醉。荷花、荷叶,还有自去自来的鸟雀,所有这一切,不过是思乡的借口罢了。
毕竟 ,吴门的荷花、荷叶,比起眼前的风致,不知要美过多少?
于是,一阙《苏幕遮》流传千古: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初见“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便醉倒在他的词里。这是怎样的文字功底,才写得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句子来——只有荷花丛中浸淫已久、词海游刃有余的人,才能恰似脱口而出,精雕细刻得不漏痕迹。
他写鸟,直接一“呼”,实在让人意想不到。明明雨后初晴,不干鸟雀半点闲事,他却这样活泼泼地给鸟儿安排了差事,还排得这般春意盎然,让人险些忘了,时光已然是夏天。
这炼字的功底,怎一个“帅”字了得!
二、善于化用前人诗句
除了炼字的功底深到不可测,周邦彦也极善于化用前人诗句,那些被他用过的诗句,放到词里,看着似有些眼熟,却偏偏被他用得浑然天成,不落窠臼。
他显然极爱李商隐《夜雨寄北》中的诗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几次把这句诗,化入自己的词里。
在《琐窗寒•寒食》中,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寒食日对雨思乡,一腔愁绪锁在一庭愁雨中,柳条儿千丝万缕处,却传来不讨人喜欢的鸦啼。细雨洒空阶,夜来仍未休,更让词人愁绪满腹,没办法,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于是,词人挥笔写下:“洒空阶,夜阑未休,故人剪烛西窗语。”
然而,孤身漂泊,单一次“西窗剪烛”怎么能挥洒完堆积如山的愁绪?
便有了《荔枝香》里:“何日迎门,小槛朱笼报鹦鹉。共剪西窗蜜炬。”蜜炬,不过是蜡烛的别名罢了。
除了李商隐,他还化杜甫的诗入词。也是,他人称“词中老杜”,不化几句老杜的诗句,怎么对得起这名号?
杜甫在《绝句漫兴九首》中说:
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不要想那些数不清的身外之事,先饮了眼前不多的杯中物吧。喝酒?好啊!就一起醉一杯,忘却蝇营狗苟吧!喝了酒,你便是我知己,我也是你知己!把你的好句,且借我一用。
还有十七人中最少年的一位,他引以为豪的《琵琶行》,也借一句吧。于是,“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才子,他嫌弃的 “黄芦苦竹”,便被周邦彦借走了。
他的《满庭芳》就成了这样:
“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漂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这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抄得妙不妙。”周邦彦抄的,自是绝妙好词。
三、他的词极有画面感
周邦彦填词,字用得好,化用前人诗句,也极见功力,并且,他的词,极有画面感。
北宋之初,很多词人长于小令,像晏殊、晏几道父子,写的小令脍炙人口,读来朗朗入味。
周邦彦是北宋后期人,他极通音律,因此担任大晟府乐官,创造了一些慢词长句。这些慢词长句,有足够的容量,让他铺排开一些广博的内容。
有人说,结构大开大合,情节错综复杂,原是他长调的特色。他经常从室内写到室外,从静写到动,移步换景,空间一步步开放,时间一步步推移,炼字神韵而自然,不见用力的痕迹。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他:“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作者。”
对他,虽有批评,却仍赞誉有嘉。
叶嘉莹说他是结北开南的人物,“集结了北宋的大成,而开拓了南宋的发声的人物。”
周邦彦死后四年,北宋灭亡,他和那个时代,都逐孤鸿而去,留给后人开不败的情花。
唯一所憾的,这本《片玉词》字极小,似我这等老眼昏花者,读起来极为吃力。陈可抒的评解,更让人觉得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虽想着极美,却朦胧至极。
为此,白朔专门买了放大镜给我,然而,我终于没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再读下去,不得不说,甚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