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城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爱一个人一样。
——题记
这里位居黄土高原,西伯利亚的风夹着松软的黄土漫天而来,有风的季节,那些细小的沙尘便从各个角度向你奔来,你无处可逃。无孔不入的它们会迅速侵占你的鼻孔、衣领和每一块裸露在外的肌肤,混杂着汗水,黏腻的依着于你,挥之不去。直到回到家里,拿着妈妈结婚时的大瓷盆,从暖壶里倒出滚烫的热水,扔上一块白毛巾,哗啦啦的摆一把,看着清水变得混浊,也看着你清秀的脸庞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年你还小,记不得身后的城,只记得那场漫天风沙。
那年你搬家,从市中心搬到了爸爸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大的工厂,家属区的房子是青灰色的,一排排十分整齐,就像迷宫一样——你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记得那天是你上小学的第二天,中午回家时爸爸还没来接你,你就摸索着想要自己回去。奈何你太小,奈何你眼中的世界这么大,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房子你还无法分辨,便在这片水泥森林中迷了路。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那条熟悉的路。你只记得你家住二楼,住在右手边,便上每个楼敲门,渴望看见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一栋、两栋,那天的烈日你记得很清楚,你更清楚的是有两个人一定会像你现在的心情一样,迫切的找到彼此。不知道那是第几栋,不记得听了多少句“我不认识啊”,也不知道没有敲开多少门,直到终于在一扇门后看到了妈妈,听她说“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爸爸呢?”你开始放声大哭,抱着妈妈,哭到睡着……于是你深深的记得了那条路,那条回家的路。从那天起,你再也没让爸爸妈妈接送过你。你固执的认为,你已经长大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的世界慢慢变小。
你是一个标准的路痴,从家里到补习学校的公交车只有一趟,是起点站到终点站,也是你唯一认识的两个地方。至于中间经过了什么,你根本不记得。你每次出门必须有小伙伴同行,你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要和妈妈报备,你就像是一个容易走失的孩子,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看护着你,只怕一扭脸,你就不见。你安然的享受着这个过程,不需要你担心任何事,你的眼里只有风景,只有那些快乐和美好的事。你常常忘记时间,在野外玩耍的忘了回家,一草一木,一花一沙,都是你眼中新奇的世界。那时候你对那座城没有概念,你的生活范围只有三个人和这个工厂,这是你的全部,这是你最大的城。
妈妈总说,在这里十年了,没有任何变化。以前你不懂,而慢慢长大,你懂得妈妈说的,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变化的城。古老,破旧的就像是刚刚出土的文物一样。广场上的弯腰柳树没动,花园里的喷泉就一直没有有水的时候,那片水泥房子也还是那个青灰色的样子,和你在来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一样。十年,你已经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你身边每一个陪你走过十年的人都变了,而这里,就像被魔咒封印了的城堡一样,没有变化。十年像一阵风,没有给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你开始努力逃避这里,逃避这个怪异的地方。直到你坐上远去的火车,直到这里在你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你以为你可以就此一去了之,放开城中的一切。直到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看见新修的火车站,看见被青砖包裹的旧城墙开始整齐的出现的阻隔着你的视线,看见老旧的铺子不见,看见这里和你去的其他城市一样崭新,你不可自已的哭得像个孩子,你才知道,那座旧城再也不见了,那些年你努力记住的地名已被新的路牌换掉了,那些年你走过的街道你再也记不得了。这座旧城陪你成长,你却错过了它的变更。这一刻你是知道的,你爱它,一直都是,没有理由,就和爱你自己一样。
你就是我,我就是那个旧城的孩子。大同,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