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谜，一起吃个饭吧，”东哥在电话里说。
“可我不在北京啊，”泰谜说。
好多年没见东哥了。
刚刚认识他时，他是某证券公司的职员。这两年听说是跟人搞了自己的资产管理公司，还算做得顺风顺水。
江南水乡，风景旖旎，气候宜人。“老子家乡第一”是东哥长挂在嘴上的。因此，泰谜顺嘴挤兑说：“你咋舍得离开你的鸟语花香去‘搏击’沙尘暴呢？”
“学我说话？”东哥不介意地笑了。“瞎说，伟大首都这个季节美着呢。学东西还得到你们大城市。”
美不美，泰谜不知道，但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学东西，学什么？”
原来东哥这次是送公司的两个年轻人到北京参加一个“量化投资培训班”。为期十天的课程一个人30,000大洋。
“不便宜哦！你干嘛不自己学？”泰谜问。
“我哪学得会。（那两个年轻人）都是名牌大学的硕士，”东哥的声音里满是自得。
“名牌大学学化学的哇？”泰谜故意调侃道。
她记得东哥毕业于他们本地最好一所大学的化学系。因为他从中学时就跟着小舅舅做股票，而且赚了一些钱，所以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全国性的证券公司在他们当地的营业部。
“你高兴啥？本事学会了是人家的，你就不怕他们炒了你这个老板？”泰谜挥舞着大棒，不给东哥喘息之机。虽然对资管这行不熟悉，但媒体上基金经理跳槽的新闻一年四季比四季海棠开得都勤。
“你这人就是太阴暗，人家感谢公司的培养都来不及，”东哥在电话那头故意拖着声音说。“干我们这行，信义最重要。再说，公司那么好的设备备得齐齐的，多好的条件。”
玩笑开完，泰谜认真地问东哥，怎么会着力培养量化投资方面的人才：“你不是一向推崇‘投资是门艺术’吗？”
很多年前，当泰谜在股票上花的时间越来越多时，朋友圈里的IT精英海薇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因为在这条路上，“机器会比人做得更好”。海薇不懂股票，也不知道“量化投资”这种名词，但她认为选股的条件完全可以“程序化”。
泰谜当时并没有过多考虑海薇的意见，因为她认为“精湛的技术可以做到90%，剩下的10%纯属艺术。”
那时的挥斥方遒真是年轻啊。事实上，很多人远没有做到90%就一头栽倒了。
东哥也相信“艺术”的魔力。但凡有他的场合，各种股海浮沉小故事总会让人听得唏嘘不已。“股市，故事。股市就是人性大验场”是他对股市的判断，而人性又如何用计算机程序来定义？
“屁股决定脑袋啊，”东哥叹了口气说。
原来，随着掌管的资金量的增加，东哥再按照以前的经验和方法在股市里扑腾越来越力不从心。以前是享受股海浮沉，别有一番乐趣，现在是风声鹤唳，经常夜不能寐。
几年下来，他自觉精气神大不如以前。“老同事觉得我辞职对了，客户觉得我有本事，我却感叹运气好。现在黑天鹅事件那么多，我们这种小公司是一次中招，满盘输，”他说。
泰谜特别佩服东哥的清醒。
以前在证券公司时，东哥是客户经理中业绩最好的。但他从来不在行情好时到处拉客户。相反，他那时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辅导现有客户做大账户市值和保存胜利果实上。他偶尔也会帮着牵线融资，但绝对不像有的客户经理那样收取像样的中介费。
“朋友之间，意思意思就好。你非要意思，我不收也不好。但我还要端公司的饭碗，”东哥每次象征性地随机收点答谢红包后，都会这么说。
A股从来是“牛短熊长”。漫漫熊市时，东哥将工作重心转移到拉客户上。他会把上次牛市行情中自己手中进步明显的账户的操作整理成案例，然后满腔热情地宣讲给通过各种途径找到的尚未入市的高净值人士，或对上一轮牛市中的收益不满意的其它证券公司的中大户。
他肯定吃过不少闭门羹，因为他偶尔会笑嘻嘻地发朋友圈，说追到幼儿园了啦，说被迫在内衣店外等啦，或半夜跟着客户的司机去接机……
无论牛熊，他每天一早必会在自己的客户群里发原创的即日操作建议。
因为他跟踪的一只股票恰巧是泰谜后来在学习的，所以她请他把相关《每日操作建议》整理给她。读他的文字是件愉快的事，因为直白，也因为穿插的各式自黑和幽默小故事。
一来二去，他就成了营业部的“日不落”王牌。
恰逢当时的营业部老总信奉“重赏出英雄”，他有一年的薪酬居然跨过了50W大关，一点儿不比公司那些高学历分析师差。最重要的是，后来那位老总出走自立门户时邀请了他同行。
“我们现在很多托管人并不要求很高的收益，但一定不可以赔。另外，我们当时为了拉几笔大的资金进来还签了对赌协议，”东哥说。
因为资金管理这块的竞争很大，因此一些刚进来的小公司给大托管人签兜底协议，对赌协议，甚至抵押协议的都有。
熬过了起始阶段，东哥他们现在也想学习国际上大资产管理机构盯指数的做法。“现在A股都入魔（纳入了MSCI指数）了，将来的A股市场一定会更加国际化。美国市场上为什么很少散户？还不是都被消灭了。我们如果不改变思路，估计就是以后外资的一口肥肉，”东哥说。
他说的不无道理。历史上有两次著名的“飞镖选股实验”，最后都证明当时美国最优秀的基金经理的主动选股结果差强人意。
不过，泰谜可不想夸他：“唉，你老是那么落伍。你不知道人家已经不下功夫培养基金经理了吗？”
“没有自己出色的基金经理？那怎么操作？”东哥的语气中有点犹疑。
“机器人啊！”泰谜回答。
“哈哈哈，”东哥释然地笑了。“行，不过那得多少年以后的事儿了吧。”
会是很多年以后的事儿吗？
6月20日，据BusinessInsider报道，牛津大学与耶鲁大学的一项最新研究显示，到2061年，人工智能将可完成所有人类任务，到2136年将取代所有人类职位。
如果真是变成了机器人操盘，那避开人性贪婪和恐惧的干扰，摘取时间的玫瑰的概率在理论上会增加。但是，如果像贝莱德集团这样的市场领头羊的机器人开始买入或者抛售股票，会不会触发其它机器人跟风？因为它们判断的标准很可能是非黑即白的一致！如果跟风，那市场飙升或崩溃的速度都将史无前例。
即便那时还有散户想在市场里享受浮沉，恐也会活得更加艰难。相比人工智能，我们人脑在投资领域的优势会在哪里？时间已经很紧了，我们必须认真思考了。
如果失去了这块阵地，我们能干什么？在人工智能的冲击下，我们曾经熟悉的工作还剩下多少？
刚刚搁下东哥的电话，凯文的电话进来：“小学霸去清华计算机应用专业了。我和他爸两个人劝他报国际金融都没用。这孩子太有主意了!”
“可是，他也许是对的，”泰谜回答。
......
唯安给自己的女儿报的暑期班是编程。难得小姑娘自己感兴趣。
也许，将来的小孩子要不会写几个Code（程序）就像现在不会英语一样不可思议吧？
......
wiwi在她的公众号文章中说自己在某顶级投行的洗手间里学到的重要一课是：“professional的意思基本就是‘遵守男人的规则，让他们开心’”。
从现在开始，也许有一天，我们要“遵守机器人的规则，让它们开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