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们由半大小子逐渐朝着青年而去,摆在姑丈面前的是两个儿子的婚事。
谈婚论嫁就得涉及房子,要给两个儿子重建一栋新房,这是农村有儿子家庭的必备之需。没有钱没有房,是招不来媳妇的。
姑丈用这些年省吃俭用积攒的存款,又借了一部分,才为大表哥修建了五间大瓦房。选址、垄基、修木、垒砖等等,他亲力亲为吃睡都在工地的帐篷里面。新房落成了,吊在姑丈心里几个月之久的大事,如同一块儿石头落了地。内心撑起的坚强堡垒一下子倒塌,人一病不起。细看整个人眼窝深陷,身子干瘪,估摸着掉了得有十多斤肉。人躺在土炕上像失了生气的干丝瓜,迷迷糊糊发着高烧,粥米未进的睡了一天一夜不带醒来,吓得姑姑趴在炕沿上眼泪像闸门放水,泛滥成灾。
姑姑和姑丈跌跌撞撞,一路相扶相持的辛苦操劳,好不容易熬到两个表哥各自成家,他俩在村郊处重新盖了两间养老屋,打算和姑姑住在里面颐养千年。一栋土屋、一座小院、远看有山近看有水,身边有爱的人,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这些在姑丈的眼里该是多么的珍惜和满足啊!
养老房住进去屁股还没坐稳,有一天姑丈头昏目眩摔倒在地失了知觉,后被送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才知他竟然患上了脑瘤。这个消息让一家人跌进冰窟,姑姑直接瘫坐在地上好久没缓过神儿来。
都知道脑瘤是一种恶性疾病,需要开颅手术切除,风险性极高。
姑丈那时候思路还算清晰,疾病还没有开始入侵他的脑细胞,对去看望他的人一直说着感激的话。他那时还很乐观,以为通过手术就能康复,还没有意识到这种病的严重性。因此对于家人建议手术并没有持反对意见。他那么节约勤俭的一个人,那个时候竟然不心疼花钱,可见他对活下去的渴望,得有多么强烈。
姑姑顶着哭肿了的眼睛找到父亲,去征求他的建议。父亲为大,这时候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他把两个表哥和表姐叫到家里一起商讨,最后意见统一找专家做手术。
手术需要钱,那个年代家家都不富裕,要拿出一笔数目巨大的钱款如同水中捞月,借,是唯一的法子。他对表哥们说,不管是借是挪,都要各自想法子凑一部分出来。剩下的他帮着姑姑去亲朋好友家借,哪怕脸皮再薄也要试试,那可是救命钱。
就这样东拼西凑才将前期的手术费用凑够,约好了专家,只盼着手术了。
都说世事难料,本以为做了开颅手术,将姑丈头部的恶疾摘除,他就有活下来的可能。与他来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我们所想所盼望的那样,几万元的治疗费花光了不说,却并没有去除病灶,相反因为手术,使得癌细胞迅速扩散,直接影响到脑神经。不些时日,姑丈一个铁铮铮将近一米八的汉子,硬生生的被疾病打倒,已经五谷不分了。
我那年刚上高中,周末放假随母亲去看他,只见他木讷的坐在炕沿上,已认不出我是哪个?嘴里一直胡乱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后身体不受控制,迅速的扯开房门蹿到街上去,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姑姑抹干眼框里的泪花急忙尾随其后,像呼喊着自家的孩子一样找出家门。
再往后,癌细胞压迫到视网膜,他的眼睛开始失明,只能每天把他圈在家中不让出门。再看他时,他正坐在土炕上两眼无神,两只手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挥动。泪水在我的眼窝里打转儿飞旋大把大把的垂下,心像被利器撕扯,生疼生疼的无法喘息,我那曾经温情善良的姑丈,如今落得了这般模样,心又怎能不悲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