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
人在进化时，进化掉了野性，可是为什么人还是保留了动物的嗜血，人进化掉的可能只是人性中的善念，为了生活善念只是拖累，或者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善念，只有为了活下去的信念罢了……而45岁出头的我已经对这些无所谓了，善恶什么的，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也懒得去追究。我已经不在像20年前那个吵着要改变世界，要研究混沌，要不被时间遗弃的‘战士’，而是成了一个为了不被饿死而苟且偷生的失败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孩子健康长大，不要像我一样。曾经最不理解的问题，为什么父母都说不要像自己一样，答案好像已经在了我的眼前。
长大后，我并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师，眼里已经没有了与时间对抗的希望与光。我承认，我输了，输的很彻底，输的遍体鳞伤。我失去了年轻，傲慢，狂妄，成为了最不想成为的普通人。那些善恶已经不想再去追究，我已经不再相信那些灵魂，上帝，恶魔了，不是不再而是没时间。长大了，该考虑的事多了，不能再任性了，为了生活我卖出了最珍贵的自尊，换来了一家的温饱。我真正爱的人不在了我的时间里，而我不爱的人刚好进了我的时间线，成为了我的妻子，生活的一部分。而我没时间难过，我背上的责任不能让我有时间去缅怀曾经，而我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爱我的家人，还是为了担起责任。
到了厨房，迎接我的只有恶心的油烟，我曾经的傲慢也被脚下的油污给腐蚀掉了。而厨房里，其他的人为了少干一些事，用更多的善念去撒谎，看着那些分不清是人是兽的东西，姑且称为'人兽'。看着它们，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加入了这群人兽的队伍中。世界其实没有我写的这么坏，只是我不想去接触光罢了……
'林哥，老板叫你下周继续上一整天，最近人手也比较紧。'有人问我
'好的。'我简单的回了一下，继续回归工作，回到了被别人当驴使唤的工作中。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我到了超市买烟，然后看到了旁边小时候最喜欢的百事，我偷偷地买了几罐。回到了家，看着叛逆的儿子和他妈吵架，而妻子的头上多了几根白发，她满面愁容，女儿已经回屋休息了。我把妻子哄回房间，然后把儿子叫到了阳台。
看着他不服气的样子，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因为只有这时候才可以看到曾经的影子。我点了根烟，烟照亮了我的脸，却没有照亮我腐烂的人生。我把百事丢给了他。
'喝吧，我小时候挺爱喝的，买回来你尝尝！'
'嗯…'他顿了顿'你不骂我？'
'骂你有个屁用，反正你天天就和她吵。'
他低下了头。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你只知道工作！还有个屁！'
看着儿子，与其说是儿子还不如是曾经的自己。他现在和我当年一模一样，长头发，那一样的眼神，那不对一切投降的眼神，那把我灵魂灼伤的眼神，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帅，但是我曾经比他帅的多。只是现在我的长发被褪去了，眼里没有了那炽热的眼神。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缅怀曾经。
'你天天只知道抽烟，喝酒，你甚至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你配做个父亲吗，去和烟酒过去吧！'
我的心里特别生气，但更多地是悲哀和惭愧。
'你说完了吗？'
'…'他没在继续抱怨。
'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特别看不起我的同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呵呵，你还有看不起的人。'
'就是像我这样的，烟鬼，酒鬼。我小时候，我也觉得我爸不太理解我。但是你别误会，我不希望你理解我，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然后我继续抽烟，他也在喝着可乐。
'你和你妈，为什么吵架？'
'她看了我写的东西，觉得很烂，之后在那里啰嗦了一大堆。'
我的儿子喜欢写作？我当时的心被电了一下。
'你写的东西？你会写东西？'
'怎样？你天天忙工作这都不知道吗？'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看一下你写的怎么样。'
'你别骂我就行…'说着，他拿起手机发给了我。
看着那拙劣的文字，全文都是网络用语，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可是我好像看得出他想表达的是，人不可能是善良的。
'呵呵，你个傻逼。'我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写作，写的和你也很像！你要不要看一下？'
'你年轻写的？你还会写东西？'
我并没有与他争论，只是发给他我的作品。
'先说好，你不用给我看这些教育的文章或者视频，他妈没用！'
'你他妈看了吗？我不会给你看他妈的傻逼教育视频。'我抽了口烟，平静的说。'我其实也蛮烦的， 那些教育的视频，以抹杀孩子们自由的灵魂换上那些公式的思想，虚假的亲身经历，贩卖那些狗屁焦虑来博取流量，读书有出路吗？也许有的但不是绝对，可让我重来的话我还是会选择读书，因为我的灵魂已经快被写吐了，而我现在的肚子却空的需要些油水，你先看吧。'
现在十分平静，只有些许微风拂过，像是曾经的爱人们，那些停留在过去的爱人们在轻抚我的脸庞，在和我继续相拥。恍惚间，那个拿着笔的少年，拿着笔准备刺向我那腐烂的灵魂，他依旧意气风发……
'老爹，这真是你写的？'他好像完全不相信平常一无是处的老爹，曾经也曾笔风华丽，只是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看着那些绝望又夸张的作品，像人性组成的夜空里有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星光，'你的作品很烂，你知道烂在哪里吗？'我对他说
'用词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算是一点，你不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经历过两次死亡。’虽然这不能算是我炫耀的资本。‘你凭什么说世界很烂，为什么很烂，你经历过吗？你看过吗？你感受过吗？感受过一觉醒来失去了一位亲人的感觉吗？感受过因为希望奇迹期降临，所以盼着一个死亡两三个小时的人能够活过来吗？你知道当时他就在楼上，而你只能祷告却什么都无法做的感觉吗？’他看着我，又移开了视线。‘世界的黑暗不是你提笔赋予的，你提笔写的，不是要你给世界黑暗。世界像是一朵美丽的花，但是花是开在土地上，肮脏的泥地，才会让花开的更美！写东西是自由的，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拥有一双看得见真相的眼睛。早点睡吧，晚安！’
说着我回到了房间。
一晚上就这样过了，第二天我继续回到了人兽群，天天窝在里面，难免会沾上些许人兽的气味和毛发。有时候我甚至发现我的脸上也长出了毛发，只是别人看不到，我也看不到罢了，兴许是长在灵魂上的吧，反正无人在意，我也不去关心了。
一直到我的毛发已经盖过了本来的人脸，我慢慢才发觉，我好像也变成了，人兽。
回到家，我看着儿子，不知道要和他继续说些什么，其实他一直是他，而我已经不知道是人还是兽了，而我儿子的眼睛，仿佛映出了，年轻时候的我。而他的笔已经刺穿了我灵魂的肠肚。
灵魂的疼痛，让我对着儿子哭喊‘他们都是人兽！而我也不是人了。曾经的我那笔刺穿了我的灵魂，他恨我！我不是人很久了，也许我一直都是，人兽！’
儿子的表现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些欣慰，他突然抱住了我‘欢迎回来，你已经很棒了，其实你并不是人兽，起码我不是，你忘了吗？我说过我会一直爱着我的，每一个时间段的我。’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我的衣角被拉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我的小女儿天真的问我‘爸爸，妈妈呢？她好久都没回来了，我现在好饿。’我看着女儿，又回头看着刚才哭喊的地方，那里显然立着一面镜子，哪里来的儿子，只是过去的我把我的人兽毛给剪短了些。
'乖，爸爸给你煮饭，妈妈…以后就会看见了，在最后的尽头，你看！她在那里和我们招手呢！'我多半是不太正常了，妻子去世了已经两年多了，我竟然还看得到她和儿子的争吵，与其说是儿子，不如说是我的曾经……
'爸爸，什么是最后的尽头？'
'是一个我们都会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妈妈就先去那里了！'
女儿笑了笑，抱住了我。
而我绝对不会告诉她，到最后的尽头，我不会与她们见面，他们进入的是美丽的天堂，而我只会坠入人兽的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