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觉得阿声是世间最厉害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他打不赢的仗。
才入冬,风吹得稍稍急了些,街上的人裹紧身上的袄子,急匆匆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小姑娘拽着自己的长裙,在人群中慢慢的走着,时不时有人擦肩而过,都忍不住瞧上一眼,这么俏生生的人儿,怎的在冬日里也穿的如此单薄,难道是不怕冷么,可是天实在是冷,谁也没那个心情来问两嘴,眼看着就要掉雨点了,哪个还敢在路上耽搁。
小姑娘冻的小脸通红,却也笑眯眯的,时时注意着自己的神态,生怕露出一点不雅观,到底是大家闺秀,虽有些娇气,在外面却也端庄得体,眼见着风吹得更急了些,街上的店铺也都挂起了休息的牌子,小姑娘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偷偷看了一眼,路上确实没了人,小姑娘一瘪嘴巴,两大滴泪珠砸在了地上,接着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混着雨丝落在前襟上、地上,雨落在姑娘身上,湿了一片又一片……
小姑娘终于到家了,门口的管家远远的瞧见自家小姐湿着衣服回来,赶紧张罗着让手下的人去告了老爷夫人,然后又撑了伞迎了上去,毕竟在家里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一看小姐这样子就是哭了的,管家虽然心疼,但也不好说什么,就给小姐撑着伞,倒是小姐笑眯眯的,仿佛没什么事一般跟管家打着招呼:“可算回来了,王叔你可不知道我今天玩得多开心,就是忽然下雨,阿声要赶回家里照顾爷爷……”管家心疼得很,自家小姐这么体贴,怎么就……到了厅门,老爷夫人早抢了上来,一边给裹了大氅一边备了小火炉塞在手里让小姑娘暖着,最后又赶紧招呼着丫鬟们将备好的热水送去房里,小姑娘倒是听话,跟着丫鬟们就去收拾。
小姑娘不知道,本来约着她出去逛街的阿声被军里的人叫去了,听说又要打仗了,阿声本来想今天告个别,可是上头催得紧,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坐在马上还在想着他的小丫头,约了她今天出来,结果天气这么不好,她会不会被雨淋了,都怪自己粗心,有什么话信上说不好,非想着在走前再见上一面,这下不进没见上面,估计还惹得小姑娘生病了。阿声还是年轻,只想着等打完仗回来跟小姑娘赔个不是,哄上一哄就好了。
这边老爷夫人听上头有人说这场仗难打得很,特意挑了阿声这支队伍,好像说到了那边要下军令状的,两人正合计着想给小姑娘说一门亲事,万一阿声回不来小姑娘也好有个依靠,哪想着小姑娘推开书房门红着眼睛就喊,我谁都不要,我就要阿声,阿声一定会回来的。到底是亲生的父亲母亲,见小姑娘这个样子,心下一软也就暂时应了下来,想着或许过两年阿声就回来了,毕竟阿声从来也没有吃过败仗。
转眼间五六年过去了,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阿声,可是小姑娘总是俏生生地瞧着桌上的罐子,谁来也不让碰,前几年的时候阿声还时不时来信,可是这两年不知是不是战事吃紧,竟再也没有个消息,小姑娘还记得阿声的最后一封信,他在信的结尾写,阿楠,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给你的那个罐子,你打开它,看画着月亮的那封信。
她没看,家里人都想着看一下那封信的内容,可她是所有人的心头肉,在她大哭过一次之后谁也不敢再说一句,只有在多年后她的侄儿时不时问上一嘴,姑姑这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呀,她就笑着说,是姑姑的梦。小男孩听不懂为什么梦会被装在罐子里,但是每每自己问起姑姑就要发呆很久,渐渐的男孩也就不问了。
好像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阿声一直也没消息,小男孩也长大了,十多岁正是胡闹的年纪,他有一次偷偷溜到姑姑房间打开罐子,看到里面有两封信,偷了一封便跑了出去,眼见着在大厅跟父亲撞上,小男孩嗫嚅着低下头等着挨打,哪知父亲拿起了自己拿出来的信,只瞬间就泪如雨下。
小男孩惊慌失措,抬眼只看到信上画着明晃晃的月亮,凑上去看,只见信上的字依稀可见:如见此信,我已不在人世,阿楠,你寻个好人家吧。后面又有娟秀的一行小字:阿声,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