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的最后一个晚上,《无声告白》也读到了最后,我躺在床上,眼泪抑制不住滑落,心口隐隐撕扯着的痛。
作者写的那种窒息感是那么的感同身受,往事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扑簌簌从时光那头掉落下来,砸在心口。
原来这些说不出口的难受可以以这种方式讲述出来,或许真的没有哪种痛苦是独一无二的吧。恍惚中感觉那个时候的黑暗不再那么孤单。
这个家庭或许从来就未曾远离过压抑。与当时社会所不能接受的亚裔丈夫组成家庭,从一开始就是奋不顾身的冒险,即便她在后来看不到尽头的主妇生活中后悔。
因为后悔,也因为不甘成为医生的梦想就此破灭,玛丽琳悄无声息地离开家,使所有人卷入了枷锁之中。
离开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梦想依旧无法重拾,因为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而詹姆斯惦记着她出走前撕碎的承载着破碎心声的纸,在仍旧爱着她的同时开始发现这份感情变得沉重,好像什么时候就会碎掉。
最可怜的还是孩子。内斯是哥哥,还算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与自愈能力,才几岁的莉迪亚就没那么容易想通了。她把妈妈的离开当成是自己的错,认为自己不够听话,当妈妈失而复得之时,她就暗暗发誓再不惹妈妈伤心,一切一切都顺着妈妈,彻彻底底把自己抛开。
于是莉迪亚成为了玛丽琳梦想的寄托。
也成为了这种寄托的牺牲品。
当她委屈自己念高年级的数学、物理,报各种补习班时,当她因为急切想见到妈妈而拒绝参加聚会以便早早回家时,当她努力地抛弃自己时,她也被周围的人抛弃了。
她没有朋友,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沉迷学习的学霸们通常都是寂寞的,更何况她把所有重心都放在玛丽琳身上。
只有哥哥,只有哥哥是她唯一的慰藉,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因为他托着她,她才没能沉下去。
可是如果哥哥离开了呢?他要去上大学了,这个时候莉迪亚几乎要崩溃了。学习的困顿、人际关系的孤单、支柱的离开,让她开始剑走偏锋。
很多很多好孩子都是被家里逼的,哪怕最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愿意的,是愿意以微薄的一己之力去承受的。
可是他们往往太年轻,不懂得世间的不易。
这种承受不会很容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尤其是当他们渐渐长大,当他们的自我开始觉醒,这种承受就成为枷锁,不断拉扯着他们的快乐与希望下沉,下沉。
看着莉迪亚的巨大空洞,我想起了《最好的我们》里面的余淮。他又何尝不是被套在父母的枷锁中艰难成长的少年?
母亲无休无止的叨扰,无时无刻的提醒,让他的自我得不到安放。可他原本是那么开朗自信的阳光少年啊,他是那么温暖而耀眼的人,以至于会让那个时候作为学渣的耿耿感慨——
“那个时候的他,是最好的他,可现在的我,才是最好的我”。
原本最好的余淮,就毁在了母亲自以为是的“对”里。
我看着他成长,看着高考临近,看着他妈妈拐弯抹角地提醒,看着耿耿难过。
然后我看着他被竞赛逼到崩溃,看到他拼命把手机留下来想牵住耿耿的温暖,看到他在手机没收训练受挫之后不顾一切地想偷回手机,甚至尝试把破旧的公共电话修好,只为抓住耿耿的声音,抓住耿耿的手。
那个时候脆弱得一塌糊涂的余淮,那个时候神经紧绷到快疯掉的余淮,那个时候溺在水中拼命抓住救命稻草的余淮,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再也拼凑不成“最好的他”的模样。
看到这些的我,心中的撕扯不亚于余淮,就像我看到莉迪亚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样,一样的揪心。泪眼朦胧中,我也好像看到了自己。
就好像,那种掉在水里,水在头顶上闭合的感受。
感同身受。
闭合,下沉,也许并不是想要的,但是身体跟心灵瞬间的同步安宁,却是那么像解脱。我知道,体会到这种感觉,在浮起透出水面的时候,就是重生。
可是从水里抬头容易,从枷锁中解脱太难。能做的,只有努力与尝试,让父母更理解我们一些,因为人都会长大,会渐渐懂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真正愿意做的,我们到底该为谁而活,又该如何活。
一如书中所言——
我们终其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而我们总是摆脱不了的,就是父母的期待。
父母总是把我们当孩子,无论是五岁还是五十岁,他们总是无法抛开所谓“关心”,真真正正地去认识我们,去了解我们,去理解我们。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爱,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为什么我们会坠入深渊。
就像隔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玛丽琳才恍恍惚惚发觉,哦,是那些沉重的希冀把莉迪亚拖下水底。
是啊,父母总是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那些稚嫩的承担,那些突然说不出话来的瞬间,都是我们对他们的爱的无声告白啊。
我们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除了言听计从以外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我们乖乖听话。然而这种单方面的输入有很多缺陷,甚至会成为习惯,父母会保持这样的惯性认为这样就是正确的。
我们总是太急于维持所谓平衡,所以把自己奋不顾身的献出。而这些所有所有的回应,所有所有的告白,都藏在沉默而倔强的表面之下。
而在这沉默之中,又包含了多少纠结与彷徨,包含了怎样的爱与恨。
真希望这些倔强表达的爱,与渐渐承受不来的苦楚,父母都能成功感知。
到最后,想通的莉迪亚打算重新开始,只是这个伟大的改变被扼杀在摇篮里,这反而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她像一记警钟敲响在整个家里,经过曲折艰难之后把它重塑——其实如果她没有死,这个家会不会得到改变还真的值得思考。但总之这个家终于开始像一个家了,终于开始完整,开始温暖。所有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解脱,就像病重的余淮妈妈也承认自己错怪了耿耿。
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放下,需要不断发生的事情来刺激成长,我们总是在时光里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到最后才能找到出口与方向。
万幸的是,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出口。
摆脱那些所谓“使命”、所谓的期待吧,真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安静而茁壮地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