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从村里的神医那里得知,自己三天后会死,他觉得世界都崩塌了。虽然活着并不是很快乐,可想到马上就要活不成了,心里的不安像洪流,卷起所有的记忆。
高飞坐在屋子里抽烟,最先想到的是亲人们,以后都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父母担心了半辈子,还没成家立业,甚至女朋友都没有,人生都不完整啊。最让他难受的是,以后都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平日里游手好闲,朋友也没几个,世界都不知道有这个人来过,高飞心跳得很快,更多的是慌乱,那种感觉就像饿得不行,却什么也吃不下的窘境。他觉得再难以承受这份慌乱,想找人诉说,就跑到哥哥家里。
哥,我恐怕活不过三天了,李神医说的。
瞎说什么,大白天的,你发烧啦。
真的,他诊断从来不出错的。
别着急,那我们再去大医院看看。
不用了,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呀?
别说这些了,下午带你去大医院。
高飞觉得哥哥跟自己不在一个频率,我都要死了,你还跟我说什么医院,他惆怅地离开了哥哥家。
茫然地走在村里的田埂上,高飞突然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
喜欢邻村李翠云很久了,要不要让她知道呢?算啦,万一她不喜欢自己,死得都不安心。村里王胖子开厂赚了大钱,风光无比,给我一点时间我也能发达吧,可只有三天了,太短了啊,来不及啦。哎,高飞越想越失落。还有,打麻将欠了平顺三十元,等下还给他吧,不想死了之后被人惦记是因为欠他钱。高飞盘算着生命里每一件想做却做不成的,以及还来得及补救的每一件事情。
他担心的其实是,这个美好的世界,再不能参与其中了。就像一个热闹的篝火晚会,大家都快乐唱跳着,他只能远远看着,中间是一道隔音玻璃,无论他大喊大叫,都没有人感知到他的存在。
高飞走着走着来到了水库边,五月的青山特别秀美,花也很香。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从小看到大的风景,此刻变得别样美丽。李二叔的娃在山坡上放牛,一群村里其他娃娃在水库边的草坪上打着扑克,就像他小时候经历的那样。他们打千分,双升级,打七鬼五二三,三七八蛋。打累了就顺势躺下,看天边流动的云。想着想着高飞就也躺在草坪上,像他小时候一样。但今天的云,让他特别想记住,眼睛都不想多眨一下,不像小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好可惜呀,没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高飞边看云又想起了自己的死亡倒数计时。如果我是名人就好了,肯定好多人为我哭,为我组织活动怀念,或者,我是一个作家、音乐人,作品长久地存在着。若干年后被人看到听到,仍然会想,高飞这首歌,这篇文真动人,好想知道他创作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转眼天就要黑了,高飞跑到平顺家还了钱,他没有告诉他自己时间不多这回事。他不想平顺知道他因为这事才愿意还钱。
回到家之后,爸妈开始来安慰了。老爸跟哥哥一样,催着他去医院,老妈就一直哭。高飞有点烦乱,锁在自己房间里。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间,一切都是熟悉的。他翻出以往念书时候的课本,幼稚的笔记让他唏嘘不已。又翻出当年的记事本,为了完成任务写的周记,都是些流水账,今天和王二刚打架,今天把同桌玉凤弄哭了,今天带的午餐第二节课就吃完了,中午饿的慌。大概是这些内容。
诶,看来注定只能为世界留下这些拙劣的东西了,高飞沮丧不已。许久没动笔的他突然想把自己的一生写下来,标题都想好了,高飞的一生。可刚一动笔,发现写出来的字居然是血红色,瞬间吓醒了。
睁开眼睛,五月的阳光从窗户洒在被子上,窗外鸟儿叽叽喳喳。高飞突然觉得幸福无比,干劲十足,有种要改变世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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