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从来没拿过第一名,像是有句话说,千年的老一,万年的老二,我就是其中之一。多年来我的成绩好似被施了咒,大小考试总是排第二名。甚至有一次押中了考题,居然也进不了前一。
一开始是很盼望夺个第一的,随便什么都行,哪怕是钉扣子比赛呢!不为别的,就是好奇——哎,会有多开心呢?应该能开心很久吧。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一段时间吧。
彼时的家长头顶没有高房价,远不如今日焦虑,没有外力的鞭策,获胜便只能靠意志和运气。然而在一张卷子和一本《笑傲江湖》之间,我那顽强的意志每次选的都是后者。
于是把功夫都放在提升运气上,开始在各种蛛丝马迹里寻找神谕——笔仙、猜硬币、撕花瓣,数斑马线,乃至厕所卷纸的格子,无所不用其极。心切急迫时,还要植入幸运数字和颜色以放大胜率。
最后终于感动了苍天。我总算拿到过一两次第一名,原因是高三分班,以前的第一转学去了另外一个学校,我和第一的那位同学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无形中交过n次手。我们认识的12年里。竟然没说过几句话。只是每次看榜时,彼此都会心莞尔一笑,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英雄气概,许多年后的研究生学习生涯里我们又相逢。竟然还开展过一段美好而短暂恋爱。
那时我开始懂了,压在山脚固然倒霉,可站在山顶,许多插曲也一样不会奏响。前程似锦,恐怕是瞧不上那浪费时间的爱情,而因此停下脚步的罢。
不上不下,不好不坏,虽然寂寞,却是自由的。因为这里无人关心,就像一个冷僻而干净的角落,一台稳定而从不发出噪音的机器,没有人会来找你的麻烦。
不太好,原来也是一种好运。
这世界算不得公正,可时间却是公平的。
太空站里的宇航员,即便看到的日出不同,可他的24小时仍然只有1440分钟。市值最大的公司,并不会因为报税单上的数字而比街角的馄饨店获得更多工作日。
美人的青春不会因她套利多而比凡人消逝得更快,富翁的寿命也未必像某些人期待的那样,要比你我更短。
在这绝对的客观里,如何让时间站在自己一边,发出“啊,这一刻真好”的感叹,是我所期待的。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这样的感叹只能越来越少了。家人都平安健康,走进会议室对方会站起身来迎接,每做成一件小事情时,每一刻都是努力过的结果,都是用有限生命中一去不返的时间不打一分折扣地去换回。
虽然不再有考试和名次,却仍然不懂究竟要获得什么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一段时间。
年轻时就听旁 人议论,说我是个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目的明确的人。
我觉得这大抵是人们对略有微姿而智商正常的女性持有的普遍偏见,就像单亲家庭的孩子要比常人遭遇更多感情的坎坷一样,属于一种言情小说式迷信。
事实上我最怕被问五年后你希望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现在就知道的话,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兴趣。
虽然不再有考试和名次,我依然凭着直觉过着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第二名人生。
我不想当那踏在彩球上的马戏团演员,必须时刻精确计算步伐以维持演出的完美。
每天每天,我只希望时间能偏爱我一点,就像小时候玩的水枪,费劲地泵上满满一箱水,然后扣动扳机一股脑喷射出去;又像那高高的滑梯,气喘吁吁爬得上去,只为那片刻极短的开怀。
我与时间软磨硬泡,以换取午后在林荫下骑着自行车买一杯冷饮的时光,或者像眼下的此刻,安顿手头的事情,在喧嚣和热闹里,写几句无关明天的闲话。
爬上滑梯顶端的辛苦,和滑下来那瞬间的快乐,究竟哪一个才是最后的墓志铭,每个人的想法不尽相同。对我来说,却是滑梯旁的秋千,让发酸的双腿无忧无虑地晃荡在空中,丰富了这场游戏的结局。
累了的时候,未必要给自己打气,嘿加油,再坚持一下!就这样坐在泥里,不加抵抗地任由大雨把自己淋得落汤鸡一般,也是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