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去看看京都和奈良,因了那一段传闻--1944年盟军准备对日本本土进行地毯式轰炸,梁思成先生为美军提供了日本古建筑集中的地区,并在地图上标明了详细地址,其中就包括京都、奈良的宫殿、城墙及寺院。美军一个上校不理解为什么中国学者要保护敌国的古建筑,梁解释说:要从个人感情出发,我恨不得炸沉日本,但是古建筑绝不是某一个民族的,而是属于全人类文明的结晶,一旦炸毁是无法补救的,因此在盟军的轰炸中,京都及奈良的古建筑奇迹般地毫发无损,直到如今日本学者将梁思成奉为“古都恩人”。
很想知道是怎样一种美,可以有力量支撑人超越国恨家仇。
8月的京都,朝阳也透着炎热,这个暑假的古都之行,金阁寺是位列第一的必访之地。最早知道他,还是从那部小时候每天追看的动画片《聪明的一休》开始,里面那位经常与一休斗智斗勇的足利义满将军就居住在金阁寺,其实这里根本就是大将军为自己修建的一座别墅。传说当年修建时,完全是从中国找来工匠设计并建造的。楼阁第二、三层的外墙全部以金箔装饰,耗费黄金20多公斤,因此得名金阁寺。它的另一个名字叫鹿苑寺,因足利义满将军的法号“鹿苑院殿”而得名。
预先查了资料,得知金阁寺是早晨9点开门,于是提前做好路线,7点半从住处出发,坐地铁转公交顺利到达。离开放时间还有15分钟,黑漆漆的山门紧闭,道路两边古木参天,浓密的树冠遮挡了一部分炙热的阳光,寺门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十位游客,有黑发黄肤的亚洲人,也有金发白肤的欧美人,大家自动站成一排,悄声静候。
随着一阵钟声敲响,大门徐徐打开,一跨进门槛,眼前竟然是一片云雾缭绕,恍如仙境,细看才发现是两边树立的喷头,喷出如烟的水雾用来清凉消暑。门票是一枚长方形纸笺,上面用汉字写着“开运招福,家内安全,如意吉祥”等祝福的字语,“鹿苑禅寺”的朱红印鉴与白纸上的墨迹相映生辉。
进门的右手边是一排灰瓦白墙的院落,人字形屋檐顶端是同样色调的祥云雕刻,雪白的墙面上饰有褐色木条方格木框,屋前一株株松柏,枝干修剪的疏密有致,虽是炎夏,游人如织,院中清新舒朗的色调还是令人心静。
走出不远是一个左转的路口,听到前面的游人不住的发出赞叹的惊呼,来到镜湖池边的树荫下,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人忘记了呼吸,这就是金阁寺了。
在碧蓝的天空,松软的云团,苍翠的远山,浓俨的绿荫映衬下,阳光下的金阁寺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岩石底座,黑色屋檐,一层法水院的黑色木门,白色外墙带来沉稳安定的的视觉感受,第二层潮音洞,第三层究竟顶的外墙以及四周细细的廊柱,每一寸肌肤都闪耀金色的光芒,屋檐坡度平缓,四角微微上翘,耗资巨额黄金打造的奢华宫殿,带来的美感却并不锐利。据说以金阁为中心的庭园表示极乐净土,被称作镜湖池的池塘水面此时没有一丝波纹,澄明如镜,金阁寺的倒影清晰地投射在水面,虽是幻影,也是纤毫毕现,环绕在四周的群山、赤松、湖石也相伴入镜。
现在已经不允许游人进入寺内,我们在镜湖池边绕行,从不同的角度观赏着金阁的美,三岛由纪夫的名作《金阁寺》中用尽了各种词句来描绘这种美:“对我来说,金阁绝不是一种观念,而是一种物体。是一种尽管群山阻隔着我的眺望,但只要想看还是可以到那里去看的物体。美就是这样一种手可以触摸、眼可以清晰地映现的物体。我知道、并且相信,在纷繁变化的世界里,不变的金阁是千真万确地存在……这么一想,我就觉得金阁本身也像是一艘渡过时间之海驶来的美丽的船。”
顺着山路拾级而下,路边见一座茶室,忍不住走进去,这是一座典型的清寂茶室,室内只有几方草席和一座佛龛,落座后,身穿和服的女子躬身奉上一个茶盘,里面盛放着一碗抹茶,配的茶点是一块雪白的糯米小方糕,装在艳丽的朱红漆盘里,米糕上是金阁寺的花样,远处的山峰,玲珑的楼阁,屋顶的凤凰,只用寥寥几笔线条就跃然其上,点缀在上面的几点食用金箔更是托出了金阁的神韵。
轻啜着清凉的抹茶,不禁想起了茶道禅师千利休所说—茶可以杀人,可是茶却让人觉得这是值得的。同样,美亦可杀人,就像眼前的金阁寺,虽然在“古都恩人”梁思成先生的保护下免于战火的毁灭,却在昭和25年(1950年),一名21岁的见习僧人因为想永远独自占有金阁的美而放火完全烧毁,现在所看到的金阁是昭和30年(1955年)时依照原样重新修复建造的。原来最具毁灭性的并非战争和炮火,而是人内心熊熊燃烧的贪念和火焰。
金阁寺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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