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惶恐

文  余生余浅 | 主角:陆绾清  苏澈

  人人都以为陆绾清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能以医女身份被皇帝破格封妃,封的还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那种妃子。但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一定不会入宫的。

  从前做太医的时候,陆绾清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诚惶诚恐的,因为皇帝宣召后第一句话基本都是“陆绾清,治不好他/她的病,朕要你提头来见!”

  太医院明明那么多太医,为什么每次都是要她去看病,看病也就算了,还次次都让她随时提头来见,她觉得很冤枉。

   后来当了皇帝的妃子后,情况倒是有点改变了,不给别人看病,改成皇帝的个人看护了,但也少不了提心吊胆的,毕竟皇帝一个不舒服,她就得全家一起提头来见了。

   综上,皇帝她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们的日常是这样子的:

  “爱妃,朕最近总感觉腰酸背痛......”

  “您每日不是坐着批奏折就是躺着批奏折,能不腰酸背痛吗?让您的贴身宫女给您揉揉肩,捶捶背就成了呗。”

  “朕还双眼疲劳,四肢无力......”

  “那就更简单了,少看东西多闭眼,臣妾最近研究了一套眼部按摩操,正好适合皇上您。至于四肢无力么,多吃鱼肉补补钙就成。”

  “那频频噩梦,夜不能寐呢?”

  “失眠啊,点安魂香啊,哦不,是安眠香。”

  “陆绾清。”

  “臣妾在。”

  “你说你这么能干,替朕解决了这么多忧虑,朕该赏你什么好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如果真的非要赏的话,一块免死金牌就好了。”

  “你倒挺能想,不过朕已有想法,就赏你誊抄《医学入门手册》、《医学进阶手册》、《医学高阶手册》这三本书,明日太阳落山前拿来给朕检查,确认字迹娟秀内容无删减无错别字后,再供奉于皇家寺庙中。爱妃,能有此机会,你可该好好珍惜啊。”

  “臣妾惶恐,求陛下收回恩赐!”

  “爱妃如此尽力尽力为朕诊治,朕怎会不对爱妃有所表示呢,切记,截止时间是明日太阳落山。”

  “如果臣妾抄不完呢?”

  “那就提头来见吧。”

  “臣妾一定抄完,保证字迹娟秀内容无删减无错别字,请皇上放心,臣妾这就告退,回去好好抄去。”

  “嗯,去吧。”

  第二天陆绾清顶着一双严重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把厚厚一叠抄本放到皇上跟前案几的时候,只见他把抄本摊开,随手从中间挑了一本,翻了两页后,做了个简短的评价:“嗯,抄的尚可。”然后合上抄本,对着陆绾清笑道:“爱妃辛苦。”

  当时陆绾清只想拿着笔墨在他脸上画一只王八,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特么就是一个王八!”但是仅存的一丝求生意志及时拦住了她,于是她谄媚道:“哪有皇上您为国家日理万机辛苦,您忙着,臣妾先告退了。”

  皇上阴阳怪气道:  “你说的不错,既然朕比你辛苦都没休息,那你是不是会不好意思自己去休息?”

  陆绾清被皇上的话转懵了,最后本能地说了句“会。”

  皇上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微笑道:“那就过来一起辛苦吧,朕不休息,你也别休息。”

  陆绾清觉得头皮发麻,最后一边麻着一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坐到了皇上身边。

  皇上身边的首席贴身宦官赵长春利落地收拾好了她带来的抄本,找了个大篮子往里随便一塞,便带着其他宦官一起退下了,御书房里只剩她和皇上两人,而皇上也不再搭理她,开始他批改奏折的日常。

  皇上的兴趣不多,一个是批改奏折,另一个就是欺负陆绾清。

  陆绾清在心里面把皇上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变成了“揍了一次,揍了两次,揍了三次......”揍到九十九次的时候,她终于失去意识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陆绾清醒来的时候,脑子居然靠在皇上的肩膀上,她与皇上四目对视的时候,皇上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笑得陆绾清直发怵。顾不得近距离欣赏美男盛世美颜的欢欣,猛地一抬头,她的头撞上了皇上的脸,于是就变成了陆绾清抱着头、皇上捂着脸的场面。

  “臣妾有罪,臣妾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开恩!”陆绾清急忙行大礼认错。

  “陆绾清。”

  皇上又是对她直呼姓名,他每次直呼她姓名,她总要遭殃。

  陆绾清赔笑道:“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你看朕像没事的样子吗?”皇上把捂着脸的手拿开后,陆绾清明显看见他鼻子上留下两道鲜红的血印,形状有点像八字形。为了挽回对皇上犯下的罪过,陆绾清急忙拍马屁补救道:“皇上就是皇上,连流个鼻血都比一般人看上去英明神武多了。”顺手竖起拇指给他比了个赞。

  “陆绾清,你倒是先给朕止血啊。”皇上哭笑不得道。

  “是是是。”陆绾清跪着向皇上那边挪了两步,为他看了看被撞到的部位,拿起手绢先替他擦了擦血迹,又给他做了紧急措施,皇上安静地任由她摆布着。

  “皇上,没事了。”

  “陆绾清,谋害皇帝是什么罪过?”

  原以为皇上安静是原谅她了,没想到还是揪着不放了。

  “灭......灭九族的大过。臣妾是无心之失啊,谁知道臣妾的脑袋会靠在皇上的肩膀,皇上又刚好看着我,我一受惊,就起的有些用力了......”

  “你这么说,是怪朕咯?”

  “当然不是,主要还是怪......时辰,对了,就是时辰不对,您瞧外面的天这么黑,已经到了该入睡就寝的时刻了,臣妾顶不住瞌睡虫作怪,这才不小心睡着了,又一不小心靠在了皇上的肩膀上。臣妾有罪,罪在意志力不坚定,而非谋害皇上啊!求皇上明鉴!”

  “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陆绾清小心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像已经是深夜了,于是又小心翼翼道:“也有可能是两个时辰。”

  “三个半时辰。”皇上用食指弹了下陆绾清的脑门,道:“朕这金尊玉贵的肩膀借你用了三个半时辰,你可得好好报答朕。”

  陆绾清捂着脑门委屈道:“不是,皇上,臣妾睡着了,您喊醒臣妾就行了,再不成,把臣妾推开呀,臣妾没有意识地靠在您的肩膀上,有意识的您完全可以拒绝臣妾的。”

  “陆绾清,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没有没有,当臣妾什么都没说。”

  “好好准备厚礼报答朕吧。”

  “遵命,皇上。皇上,打扰您休息实在不好意思,您睡觉去吧,臣妾也真是该告退了。”

  “人人都知你今夜与朕都留宿在这御书房,而御书房也有备用床铺,你这个时辰出门去,若是碰上巡夜的侍卫,可如何交代这件事?”

  “皇......皇上,您没跟臣妾开玩笑吧?怎么就人人都知了?皇上您素来不召寝后宫,臣妾若成了这后宫第一人,可不得被其他妃嫔给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与朕同寝,难道你的关注点只有这个?”皇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臣妾向来惜命,不得不关注跟小命有关的事情,请皇上谅解。”

  “若朕不谅解呢?”

  “皇上您别这样,臣妾害怕。”

  “罢了,你过来伺候朕睡觉吧。”

  陆绾清惶恐道:“伺......伺候?这不好吧?”

  “睡觉不得宽衣解带?你在想些什么?”皇上一副淡漠的神情,整得陆绾清觉得自己特别少儿不宜,于是只好上前替他宽衣解带。

  “你与朕共寝吧,朕不会碰你的,若是要碰,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完璧之身。”

  “谢皇上体谅。”

  说不清楚的感觉,陆绾清脱下外衣后与皇上同床共背,刚睡醒还没有什么睡觉的意思,但是皇上似乎是乏困了,一着床便睡了。陆绾清看着皇上的侧颜,内心感慨万千。

  她与皇上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陆绾清六岁还在认字的时候,十岁的皇上已经能文能武,不仅文章做的好,还打遍宫内外无敌手,但是身子经常不好,据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毒,余毒未清,会一直生病。

  陆绾清的爹是皇上的专用御医,替皇上看了十几年的毛病,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为了子承父业,把她带在身边,让她继承他得衣钵,于是她在入太医院三年后成了皇上的专用御医,再后来就被皇上强行封妃了,美其名曰贴身照顾皇上,时刻守在皇上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妃子最为方便。

  确实,除了陆绾清的爹以外,最清楚皇上身体的也就是她了,所以在皇上的身体调养的彻底没毛病之前,她得一直守在他身边,否则就真的全家人提头来见了。

  陆爹治了皇上十几年都没能将他根治痊愈,而陆绾清也着实无能为力,病因不明,至今未能查出皇上出生时所中之毒,所以偶尔会犯犯病什么的,也只能治标不治本。

  一个人成天生活在病痛之中,一定很难受吧。这么想想,皇上平时对她的那些欺负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少年登基,能把国家治理成今天这副国泰民安的样子,他一定有不少压力,所以需要有人陪他说说笑笑,供他消遣。想到这儿,陆绾清不知道该心疼皇上还是该心疼自己了,有点哭笑不得地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下皇上的脸颊,温柔道:“这么好看的人,以后该会是谁的归宿呢。”

  再后来又想了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想着想着又困了,便深深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起时,皇上已经去上朝了。

  回到自己宫中的时候,陆绾清还一直都是懵着的,她费尽心机避开一路可能迎面碰见的各种妃嫔后,终于安全地抵达了,只是她这边还没坐下,与她同一个宫殿的燕贵人便火急火燎地朝她跑来,开头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和皇上睡啦?”语气十分兴奋,仿佛她才是当事人。

  陆绾清“呸呸”两声,捂住她的嘴,说道:“别胡说八道,我和皇上是清白的!”

  燕贵人挪开她的手,揶揄道:“得了吧,昨天听说你傍晚的时候进了御书房,直到深夜都不见你和皇上出来,皇上连晚膳都不让摆,更是没吃一口饭,可见你俩有多火热。”

  “停!你都在脑补什么?我昨天就是困得不小心睡着了,睡得像死猪一样,皇上对一头猪才没兴趣呢!皇上昨天是自己不饿才不吃饭的,跟我可没关系。”

  “我去,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利用下,真可惜了。”燕贵人无比惋惜道:“既然啥事没有,那我就回去了,可惜了第一手的八卦材料。”

  陆绾清扶额,摆摆手道:“赶紧消失吧。”

  雁回宫住着皇上的三个后妃,一个是陆绾清清妃,一个是皇上的表妹燕然燕贵人,还有一个是常年醉心武学因武艺打赢皇上而被封了妃子用来保护皇上的成钰成妃。

  三人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唠嗑和八卦,还喜欢组团吃吃喝喝,做做运动什么的。三人性格各不相同,陆绾清贪生怕死狗腿至极,燕然喜好读书和写书、常年沉醉于脑补不可自拔,成钰比较靠谱,但是性子比较耿直,且是个武痴。虽然性格和喜好不同,但三人都有一共同点,就是都不喜欢皇上。

  陆绾清害怕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被杀了头灭了族,故而不敢对皇上芳心错付。

  燕然身为皇上的表妹,从小被灌输要继她太后姑妈的位当皇后的念头,正好赶上青春期作祟,非得跟家里长辈反着来,而那段时间又刚好迷上了各种天方夜谭的话本,于是沉迷在看书和意淫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对皇上的兴趣仅在于给他找配偶上。

  成钰就更对皇上没兴趣了,她入宫仅仅是因为她女扮男装上了一个比武招亲的擂台,将一批又一批的男人们都打得趴下最后赢得了比赛,却又拒绝娶擂主女儿,结果被他们追的几天几夜没法合眼,刚好擂主身份还挺高,去向皇上告了状,皇上觉着这事新鲜,就跟成钰立了个赌,如果她打赢了他,就替她想办法脱身。

  最后的结果就是成钰赢了,而皇上也的确履行了承诺——将她封为妃子,这下可没人敢找她麻烦了。只是入宫以后没了自由,成钰每天都在为自己当时没能看透皇帝的险恶用心而感到后悔万分,尤其是她入宫纯粹是为了当保镖这件事让她对皇上完全无好感。

  “绾绾,你今日红鸾星大动,应该是要走桃花运了。”天才刚亮,燕然便到陆绾清殿中蹭早饭,一边吃着,一边对着陆绾清说道。

  陆绾清与皇帝青梅竹马,而燕然是皇帝的亲表妹,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是以二人也是一起长大的。

  燕然从小就不好好叫陆绾清的名字,一开始是陆陆,后来是绾绾,再后来是清清,最后因为陆陆和清清都与她的贴身丫鬟重音了,故而怕窜名,她就称呼陆绾清“绾绾”,而她这一称呼,让一开始不知道陆绾清全名的成钰以为她单名一个绾字,也跟着叫绾绾,一度还不明白为何封号为“清”字,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弄错了名字,只是叫习惯后也没改过来。

  陆绾清白了燕然一眼,道:“没事少看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我要是红鸾星大动了,离去见阎王爷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别怕,我说的桃花运不是指皇上,皇上命里带水,你命里带火,你俩水火难容,你这火命,还得找金克。”

  “那我就更怕了,这在后宫里还敢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底子下,我胆子可没那么大。”陆绾清唏嘘了一番,又皱着眉道:“等等,皇上是水,我是火,难怪经常让皇上给欺负了,这水随便一撒,火还能翻得起来么。”

  “你也别悲观,据我研究,你十八岁生辰那天准能转运。”燕然煞有其事地道。

  “十八岁生辰?好像就是下个月的事了吧。”陆绾清感慨道:“十五岁生辰那日被封妃入宫,如今都要过十八岁的生辰了,这日子还真是快。”

  “是不是觉得自己老了不少?”

  “就你话多。”陆绾清白了燕然一眼。

  两人正用膳间,成钰从正门口走了进来,一脸凝重地看着陆绾清。

  “怎么了,我脸上沾到饭粒了吗?”陆绾清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成钰叹了口气,就坐后凑近看着陆绾清,踌躇道:“绾绾,和你说件事。”

  “怎么啦?”

  “我刚在御花园做晨练的时候,听到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带着几个人说要过来雁回宫宣召你。”

  “召......召我干嘛?”陆绾清默默放下刚还在手中的碗筷,提心吊胆地问道。

  “听那话的意思,大概是为了几日前皇上流鼻血的事。”

  “这不是我的错呀。”陆绾清苦着脸道:“我是无辜的。”

  “提前给你通个气,早做心里建设。”成钰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然后扭头吃起饭来。

  燕然笑道: “哈哈,原来红鸾星大动不是桃花运,而是要见红啊,绾绾,你一定要挺住。”

  “别闹。”陆绾清咽了咽口水,对着燕然道:“然,你可得帮我呀。”

  “帮你收尸么?放心好了,一定帮你把全身凑全再好好入土安葬。”

  “去,我是说你陪我一起去,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你亲姑姑吗?”

  “得了,我才不去呢,她老人家虽然是我亲姑姑,自打她和我老子给我洗脑不成后,对我就算是彻底放弃了,估计我在她老人家心里跟你地位也差不了多少了。”

  “钰......”陆绾清哭丧着转向成钰。成钰一个激灵,夹了两块肉往嘴里一塞,嘟囔道:“放心,我这就去向皇上报信去,到时有皇上给你撑腰,不怕啊。”说完就带着还没嚼完的两块肉消失了。

  刘嬷嬷带着陆绾清一进太后寝殿,陆绾清那双腿就不自觉地想要下跪,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后,陆绾清故作镇定地给太后行了个礼,请了个安,请完安后才发现贵妃萧兰正站在太后身旁,不禁寒颤一把,顺带给贵妃也请了个安。

  萧贵妃是太后一把拉扯大的,她的母亲是太后的深闺密友,只是去世的早,太后怜惜她自幼丧母,便接她到身边,地位不比宫中的公主低,是以养的很是跋扈,借由太后的面子当了贵妃,却不得皇上喜欢。但是比起老爱找茬的萧贵妃,陆绾清更怕老谋深算的燕太后。

  燕太后少女入宫,在上届宫斗中脱颖而出,在先帝去世后竞级为太后,又代替年幼的皇帝把持朝政十余年,直到四年前才还政于皇帝,在后宫贵妃独大、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掌管着后宫大权,多年来的掌权让她看上去不怒自威,让陆绾清从心底里害怕和太后的接触。

  “哀家听说皇帝前几日遇刺,而你当时在场。”一句客套话都没有甚至连坐也没打算让陆绾清坐的太后坐在上头看着陆绾清冷冷地说道。

  陆绾清冒着冷汗道:“太后娘娘误会了,这其实是个意外。”

  “哦?什么意外?”

  “这您得问皇上了,臣妾当时睡的迷糊,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你看见皇上龙体有损,竟没有询问原因吗?既不清楚原因,又如何知晓是个意外?”太后揪着陆绾清的话,字字诛心。

  陆绾清双腿一软,跪着解释道:“臣妾也是从皇上的伤势擅自揣测了一番,臣妾不敢多问,皇上本是个内敛之人,便是臣妾问了,皇上也不会透露一二,臣妾自知愚钝,能够侍奉皇上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奢求成为皇上的知心人,是以臣妾都是心中推想,请太后娘娘明鉴。”

  这番话说的谦卑,便是太后也一时挑不出错处,只是一旁的萧贵妃不满道:“你只管当它是个意外,可皇上金贵龙体,多年来常有小疾,你可有好好诊断过,此次是否是因病而起?”

  “皇上无大碍,一切如常便可。”

  陆绾清说完这句,后头便有皇上急切的声音传来:“母后。”皇上站到陆绾清身边后便停住,对着太后道:“母后万安,只是为何这么早便宣召清妃?”

  “皇上吉祥。”萧贵妃见自己被忽视了,连忙开口道:“太后也是担心皇上的身子才......”

  “萧贵妃,朕并没有问你。”皇上冷冷地扫了一眼萧兰,萧兰连忙行礼认错:“是臣妾多话了。”

  “皇上这一大早的,火气挺大,可别是哀家给你不痛快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母子呢,连脾气和说话都那么像,陆绾清内心腹诽道。

  在后宫里能治得住太后的也就只有一个皇上,可能治得住皇上的,也非太后莫属。

  “清妃细心照料朕,朕未赐予她赏赐便也罢了,可不能让她莫名含冤。”

  “哀家不过是叫她过来问问你的身体情况,怎么就让她含冤了?你既然说了是因为你不慎磕伤了鼻子,哀家也不会再行追究。但你这孩子,有伤有痛也从不让哀家知晓,从前还有个陆太医做哀家的眼睛,替哀家看着你,可如今只剩下个清妃才知道你的情况,哀家甚是心寒呐。”

  一向铁血的太后在皇上面前却像个孩子,而一旦太后服软,皇上一定会表现得愧疚无比,是以他们二人总是对方的软肋。

  “让母后担心了,儿子是真的无事。”

  “你若无事,便该早日让哀家抱上孙子才是,皇家血脉才是稳固朝政的关键要素。”

  “是,儿子明白。”

  “哦,对了,听说你前几日宠幸清妃了?”

  突然被点了名,还是因为这种事被点名,陆绾清萌生一种不安感。皇帝偏头看了眼跪着的陆绾清,回道:“是。”

  太后笑道:“总算你也想着该生儿育女了,只是也不能独宠这一个,清妃擅医理,也该为皇帝调养身子,让他能多宠幸些妃子才是,清妃,你给自己调理调理,尽快为皇室绵延子嗣才是。”

  陆绾清皮笑肉不笑道:“太后说的是,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皇上离开的时候顺走了陆绾清,屏退了左右,陆绾清快步跟在皇上身后,直到看不见太后的寝宫后,皇上突然停下、转身,陆绾清低头走路,不注意便撞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上。”陆绾清连忙退开。

  “你可有听见刚才太后说的话?”皇上黑着脸道。

  “皇上是指生儿育女的那些话?”

  “你可有什么看法?”

  “嗯......古语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也是青年了,确实该为子嗣打算了。”

  “若是朕想让你给朕生个儿子呢?”

  “臣妾惶恐!”陆绾清条件反射跪地道:“臣妾姿色平平,家世平平,才貌平平,实在难当皇子生母,恐负圣托。”

  皇帝看着陆绾清,不自觉地咬牙切齿道:“平日里你总说自己青春貌美,才智无双,怎么这会儿谦虚成这样了?”

  陆绾清惶恐道:“臣妾平日里都是开玩笑的,活跃下说话的氛围么,做不得数的。”

  “陆绾清,既然已经入宫为妃,为何总是拒绝朕,你可知这后宫里有多少妃子是等着朕却又盼不到朕的?可偏偏只有你,只会躲着朕,便是朕说的这么清楚了,你也只会推搪。陆绾清,你可有心吗?”

  从六岁到十八岁, 认识这么多年,这是皇上第一次对着她这么无助又绝望地控诉着,陆绾清抬头望着皇上的双眸,只觉得内心也是一片刺骨的寒冷。

  “我......我......”面对皇上的直白,陆绾清却说不出话来。

  “是了,你怎么会有心。你可还记得朕叫什么?”

  “记得。”

  “说来听听。”

  “苏澈。”陆绾清犹豫道:“阿澈。”

  “从前你叫朕的时候,可不曾这般犹豫过,到底是不比从前了。罢了,朕再也不会说这些话了,朕已经不是从前的朕,而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陆绾清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还在原地的皇帝。

  陆绾清觉得很委屈,以往受欺负的时候她都觉得没这么委屈过,可今天皇帝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皇帝名叫苏澈,清澈的澈。从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豆丁大的孩子,她随父亲入宫,原是给小公主做伴读。因她年幼聪慧,尚认不全字的时候已经能背好几本医书了,先帝听闻,便特召她入宫伴读。

  那一天,她被贪玩的小公主带到御花园,玩着捉迷藏的期间却因有事而将她遗忘在御花园里,她听话地在御花园里等着公主来找她,却一直等到入夜也没等到公主,吹了一夜冷风,直到第二天苏澈到御花园练功的时候才发现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她。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大早在这儿?”苏澈用手指弹了一下睡得迷迷糊糊的陆绾清,陆绾清一个激灵,便醒了大半。

  “我是公主伴读,我在等公主,她让我在这儿等着。”陆绾清老实交代道。

  苏澈不解地问道:“公主伴读?是昭仁让你在这儿的?一大早吗?”

  “不是,从昨天中午等到现在了。”

  “你一晚上都在这儿?昭仁那丫头肯定是玩累了先回去了,你怎么不自己回去?”

  “不行的,爹爹说了,进宫后一定要听话,不听话要掉脑袋的。”

  “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让你掉脑袋?”

  “哈秋。”陆绾清默默拧了下鼻涕,又往自己身上蹭了蹭,吹了一晚上寒风,她现在又冷又饿。

  “穿着。”苏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陆绾清披着,对她温和地说道:“快回去吧。”

  “不行,让我在这儿等着是公主下的命令,让我离开也得有公主的命令才行。”陆绾清执拗道:“我不走。”

  苏澈恨铁不成钢道:“如果昭仁一直想不起来你呢?”

  “不会的,就算公主忘了,嬷嬷们也会记得我的,等天亮了,她们会来接我回去的,如果我擅自回去了,她们会说我不听话,我会掉脑袋的,爹爹也会掉脑袋的,不行,我不能不听话。”

  “你怎么动不动就掉脑袋?”苏澈只觉得这小女孩不可理喻,十分无语。

  陆绾清将脸埋进双膝,小声道:“因为外祖父死了,外祖母死了,表哥表姐们也都死了,连娘亲也死了,大家都说是因为外祖父擅自用药药死了贵妃娘娘,所以一家人都要陪葬,我得争气,得听话,这样才不会连累好不容易没被牵连的爹爹。”

  听了陆绾清的解释,苏澈这才知道她是哪家的女儿。

  陆绾清的父亲陆一帆是太医院首席太医,前任首席是陆一帆的岳父,但是因为一次错诊,贵妃丧了性命,皇帝雷霆之怒,将他们一家处死以做陪葬。而陆一帆一直只负责照顾皇子们,皇帝惜才,并没有牵连他们一家的意思,可陆一帆的发妻却在这个时候为娘家人自尽殉葬了,而陆家独女那时候才四岁,亲眼看着她娘亲上的吊,那时候痴的连哭都不会哭了。

  苏澈明白前因后果后,对陆绾清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他柔声地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会,我让人去喊昭仁过来。”说完便转头要离开,而这时陆绾清一声不吭地用小手拉着他的一片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回来的吧?”

  “嗯,我保证。”苏澈笑道。

  陆绾清眉目有了暖色,开心道:“那我乖乖地等着。”

  苏澈找人吩咐完事情后便又赶回御花园,陆绾清果然还在原地等他。

  “小哥哥,还好你回来了。”陆绾清笑着看着他,苏澈被她纯洁的笑脸感染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苏澈,清澈的澈。”之所以特别解释了下,是因为总有人误以为他的澈是彻底的彻,他随口这么一句解释,却让陆绾清睁大双眼,像发现了什么一样高兴道:“和清儿的名字刚好是一对,爹爹说清儿的清是清澈的清。”

  “那你叫什么?”

  “我叫陆绾清,你可以叫我清儿,爹爹就是这么叫我的,那我叫你阿澈,你是清儿的阿澈。”

  陆绾清当时不知道苏澈的真实身份,否则给她一百个胆也不敢对着皇太子直呼乳名,那是连皇帝和太子生母都不曾唤过的乳名,只有陆绾清一人这么唤过。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陆绾清都会在宫里有意无意地碰见苏澈,她一直以为苏澈同她一样是伴读,还对他十分惺惺相惜,而从来也没有人在她面前对苏澈表现的毕恭毕敬,甚至没人敢当着他们俩的面对苏澈称上一句“太子殿下”或“皇上”。

  直到她十二岁时被破格选入太医院,成为一名太医,她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父亲带着去给顽疾突发的皇上看病时,她才算是对苏澈的身份有了个全新的认识,也就是从那天起,“阿澈”这个名字再也没能从她口中脱口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毕恭毕敬的“皇上”。

  后来想想,苏澈为了在她面前隐瞒他的身份,可真是煞费苦心,宫里宫外那么多人,竟无一人提及他的身份,让她一直错了这么久,陆绾清直到后来都还是很害怕,担心自己曾经失言而遭到苏澈的秋后算账。

  “苏澈,你说我许久不曾称呼你为阿澈,但你可知晓,自打你对着我的时候的自称从我变成了朕,清儿和阿澈便再也回不来了。”

  陆绾清轻叹一声,慢慢向雁回宫走去。

  后来整整一个月,陆绾清都没再见过苏澈。听说苏澈这个月头痛、风寒、腹痛、抽搐,总而言之身体上下没有一处好的,但他只宣了其他太医看诊,像是压根没想起来有陆绾清这人似的,只自己在那边不断病着,又不断地吃着太医们开的药,好了之后继续病着,连上朝都被耽误了不少时日。

  燕然随太后探望完苏澈回到雁回宫的时候,见陆绾清正在池边心绪不宁地喂鱼,好好的一池子鱼愣是让她喂得撑死了一大半。

  “女侠住手!”燕然连忙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吃食,对着陆绾清道:“你这是想晚上加几道鱼膳呢?”

  “你回来啦。”陆绾清突然拉着燕然的手,急切地问道:“皇上怎么样,还好吗?”

  “算你还有良心。”燕然笑道:“横竖都这么多年的毛病了,死不掉就是。”

  “呸呸呸。”陆绾清道:“就算你不把自己当他的妃子,可他好歹也是你亲表哥,说什么死不死的。”

  “得,冷战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时候会心疼我亲表哥啦?”燕然调笑道:“是不是恨不得亲自到他身边给他看病,亲自给他开药煎药甚至喂他喝药?”

  “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陆绾清将视线移向别处,抬头看着天。

  “从小你就这样,一说谎你就转移视线,不敢跟人对视,我还不了解你吗?”

  听到燕然这句话,陆绾清又将视线移了回来,否认道:“我才没有呢。”

  “好了,不逗你了,皇上有旨,宣你过去。”燕然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太后和萧贵妃都不在那。”

  “我去了也是给皇上看病的,关太后和贵妃什么事。”陆绾清莫名其妙地回屋拿自己的药箱了。

  “阿然,我刚经过皇上宫里顺便去看了看,可没听说皇上有传召绾绾啊。”陆绾清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刚从外面回来的成钰说道。

  “我的手帕交陆绾清和亲表哥苏澈,一个因为害怕失望而不敢迈出一步,一个不想强人所难而只会退步,我这明眼的旁观者看得实在揪心啊,忍不住想出手推他们一把了,信我,今晚说不准他俩能成事。等他俩大功告成,我就能向皇帝表哥索要奖赏了。”燕然奸笑道。

  “所以你的重点是在要赏赐吧?”成钰白了她一眼,施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绾清提着药箱走到苏澈寝宫门前时,本想请门口的侍卫通传一声,正好赵长春领着太医院的一名太医出门来。

  “清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太医院马太医苦着脸对着陆绾清抱怨道:“我们这些人早就想去找您了,皇上的身子一向只有你们父女才知道,从前也不知道用过哪些药,再开药是否会有影响,实在不敢下诊断啊,正好您过来了,皇上就交给您了,下官告退。”说完便逃难似的跑了。

  “他怎么被吓成这样了?”陆绾清皱着眉头问道:“难不成皇上的病症很难治?”

  “可不是,太后带着贵妃去庙里祈祷,皇上的身子还是得靠清妃娘娘您了,您赶快进去吧。”赵长春说道。

  陆绾清一听苏澈病的这么重,连忙三步并两步,顾不得形象地飞奔到苏澈的床前,只见苏澈正双目禁闭,脸色苍白地平躺着。赵长春见陆绾清进了殿,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殿中大门关了起来,对着守门的几个侍卫道:“皇上需要静养,无论谁来,也别随便放进来,听清楚了吗?”

  “是。”门口的侍卫齐声应道。

  “皇上,您哪难受?”陆绾清连忙提起苏澈的胳膊,替他仔细诊脉,却诊不出与常人相比有何异常,但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又十分着急。

  “你怎么来了?”苏澈睁开眼看见陆绾清,不明所以地问道:“谁让你过来的?”

  “不是您传召我的吗?”陆绾清愣了一愣,却是马上想到燕然有可能是谎报军情的,不免有些头疼。

  “没有,我没有叫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了,苏澈不仅脸色异常,声音也很柔弱,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那就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总不能看着你病的稀里糊涂的,还不管你。”

  “为什么不能不管我?”

  “因为我是一名大夫。”

  “我有大夫,我不需要大夫,你出去。”苏澈翻了个身,半身朝向床内测,显然是赌气不想再看陆绾清。

  陆绾清有些哭笑不得,道:“我的医术比他们的都好,你告诉我,你哪里难受,我帮你治好。”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哪哪都难受。”苏澈并没有回身,反向对着陆绾清道:“头疼,四肢疼,腹部疼,背部疼,可是最疼的,还是心。”

  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怕遇上不配合的病人,陆绾清发现自己很难跟苏澈用言语沟通,给自己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狠下心脱了鞋子便爬上了床,半跪着立身在苏澈身上,将他的头掰正后用手撑大他的双目,仔细检查了下他的眼睛,然后又用手一一触碰他的脸颊、脖子,然后又强行打开他的衣襟,替他检查身体有无淤血淤肿。

  直到检查完上半身后,陆绾清才想下床,却被一直安静任由她摆布的苏澈拉住了手,又被他用力一扯,带入他还未穿好衣服的胸膛上。

  陆绾清全身紧贴着苏澈,瞬间脸红了起来,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而她贴在苏澈的胸膛上,也能很清晰地听见苏澈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苏澈的双手慢慢将陆绾清的身子环住,陆绾清想挣脱开,却听见苏澈似是低声请求般的声音:“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

  好吧,病中的人最是脆弱了,不要和他计较。于是陆绾清就真的一动不动地任凭苏澈抱着了,只是抱归抱,陆绾清还有另一层担心:“我会不会太重了,压的你难受?”

  “不会,刚刚好。”苏澈闭着眼低声喃语。

  这下陆绾清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抱了有好一会儿,一直也没听见苏澈说什么,陆绾清估摸着苏澈可能睡着了,抬头一看,结果他真的睡着了。

  陆绾清连忙起身下床,穿好鞋子后又轻轻地为苏澈摸了摸脉,这才确定自己的诊断,忙写了张药方,写完后便想出门亲自抓药,只是刚想把门打开,却听见原本已经睡着的苏澈冷冷地说道:“你又想离开我了是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没有,我去替你拿药。”

  “拿药可以吩咐下人。”

  “你的身体出现过敏反应,过敏源应该是黄鱼,御膳房已经明令禁止黄鱼出现,既然能够不被发现就混入你的伙食之中,说明膳食已经不安全了,而小小过敏竟能一拖再拖难以痊愈,可能你的药也被人动过手脚。”说到这儿,陆绾清皱着眉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自己去,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好好喝药就是了。”

  自从陆绾清一日照着三餐地给苏澈熬药并监督他喝下去后,苏澈的毛病算是解决了,经过这件事,太后总算是对陆绾清刮目相看,但这件事也暴露了一个问题,有人要置皇帝于死地,而这个人就藏在宫里,或者宫里的人只是内应。

  从这天起,太后掌管后宫更加严厉了,皇帝的所有吃食都要经由三个太医检查,并由专门的宦官尝试,用药相关则由陆绾清一力承担,亲自拿药及煎药,不给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绾绾,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看书呢?”燕然半夜起身如厕发现陆绾清的房间还亮着蜡烛,而她正在开窗的窗户边上看着书时,便好奇地过去看她在看什么。陆绾清被燕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平复心情后回道:“喏,疑难杂症大全,特地从藏书阁角落里挖出来的。”

  “不是吧,大半夜不睡觉在看医书,你也太上进了。”燕然靠着窗门感慨道:“我只有在追话本故事的时候才会这么拼,你也真是让我服气。”

  “皇上这次过敏把老毛病勾起来了,才会让太医们束手无策,不敢肯定用药,外患固然要解决,但在他体内二十几年的毛病,也不能不彻底清除掉,若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了,到时候可该怎么办,不能不绸缪啊。”

  “怎么说的你好像会离开他一样,咱们入了宫,不管愿不愿意,可都是要老死在宫里面的啊。”

  “我可不想在后宫过一辈子。”陆绾清说道:“从六岁入宫伴读,十二岁入太医院,十五岁入宫做妃子,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到过外面的世界,我想出去看看,等我治好了皇上,我就离开这儿。”

  “等等,你这想法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外面看看了?”

  “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想出宫了,本以为考进太医院就算获得自由了,可是没想到又被拉进了皇宫,还是以这种走不了的方式。可是做人总要有点追求吧,除了出宫,我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目标了。”

  “那你出宫后要去哪?”

  “去很多地方,先去我娘亲的故乡,虽然我对她的印象很模糊,但隐约能想起她从前给我讲的故事,说她的故乡是个美丽的地方。离开动不动就要提头见的皇宫,我想我的人生会舒坦很多。”

  “那皇上怎么办?你就这么走了。”

  “我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太长,他对我到底是迷恋还是依赖,或许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作为一个病人,我身为一个大夫,他需要我为他缓解痛苦,而不是需要我这个人来陪着他一起高兴、一起难过。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真的害怕,帝王之心变幻莫测,待他发现自己真心的时候,便是我陆氏一门灭绝之时。或许我的离开,可以让他有时间想清楚一些事。”

  “既然你都想的这么透彻了,作为姐妹也只好支持你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皇上说的。”

  “谢谢你,阿然。”

  当陆绾清翻遍藏书阁所有医书后,凭借症状判断,终于对皇帝当年 所中之毒有了推测,只是毒药来源难求,解药更是需要有毒药才好一一试出,于是陆绾清跑去向皇上告知此事。

  “紫钩藤产自极寒之地,而箭木春是极热之地的植物,两者单用无毒性,甚至于紫钩藤可以治疗热病,防治难产失血,而箭木春则可暖经驱寒。臣妾查过太医院的方子,当年给太后娘娘调理养胎的用药中,先后有两位太医曾分别开出这两种药,单用无毒,可若合用却是剧毒,因两者或多或少带有轻微毒性,合用时相生相克,故而让胎儿胎里便带毒。”

  “可有解药?”

  “医书上未载册。因两药本身并无害处,所以......但臣妾倒有一想法,若是能找着那两种药,或许经过尝试,臣妾可配出解药。”

  “可是太医院里没有这两味药?”

  “是,臣妾外祖父当年便是对此事有所怀疑,只是未能确证,故而下令禁用两药,是以直到今日,太医院也不再刻意养着这两种药材。”

  “那朕便差人去宫外买。”

  “此两种药因生长条件苛刻,需得即采即用方能见效,且药用价值低,坊间未必会有。”

  “那你的意思是?”

  “臣妾父亲曾在老家岭南一带辟有温室与寒室,专为种植特殊草药而建,臣妾近日家书一封,确认岭南的确种有两药,但药效见效需在一个时辰之内,故而臣妾请求回乡一趟,替皇上研制解药。”

  苏澈沉下脸问道:  “需要多久的时间?”

  “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不行,太久。”苏澈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你身为宫妃,不适合在外待那么久,你想研制解药,多的是其他的法子,朕有时间和耐心等你想出办法。”

  早就料到苏澈不会轻易同意,陆绾清也没想在苏澈这边多做折腾,于是便含糊道:“是,臣妾定当尽力,臣妾先行告退。”

  出了御书房,陆绾清定了定心思,顺了顺气,往太后宫中走去。

  难得见到陆绾清,太后玩性大起,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冷嘲热讽:“真是稀客,以往除了请安,哀家可从未见过清妃主动踏进哀家这儿一步。”

  陆绾清柔顺地跪在大殿中央,面不改色地说道:“太后明鉴,臣妾虽未时常叨扰太后,但心中是装着太后的,时刻惦记着太后的生活日常,关心着太后的心情好坏......”马屁能拍到这份上,陆绾清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行了,有话直说,哀家听的鸡皮疙瘩都一阵一阵的了。”太后微不可见的展眉露笑,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惯常的冷冽。

  陆绾清得令,将对苏澈说过的话又对太后说了一遍,并强调着自己是将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的,希望得到太后的支持。

  太后问道:“皇上毒素日积月累,非一朝一夕之事,你可有把握?”

  陆绾清恭敬地回道:“臣妾没有把握,毕竟没有案例在先,臣妾无法效仿先人,但臣妾愿意肝脑涂地一试究竟,毕竟如果连尝试都不做的话,那便失去了一丝可能和希望。”

  “你说的不错,是这个理。”太后点头道:“哀家便允了你,皇上那儿,倒也不难办,横竖你的身份是后宫妃子,后宫的事,皇上也得听哀家的,你且回去准备着吧。”

  “谨遵太后懿旨。”陆绾清行完礼后便退下了。

  太后见陆绾清走了,转头对着自己身边得力的老嬷嬷吩咐道:“去请皇上过来,就说哀家有事同他说,再去给南城将军下道懿旨,让他随行保护清妃安危,毕竟出门的时日不短,总得有个靠得住的人护着她。”

  “太后思虑周全,奴婢这就去办。”老嬷嬷应下话,当即就退下了。

  雁回宫内。

  “没想到皇上最后真的会同意让你出去这么久,真不怕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啊?”燕然啃着苹果,对着正在房间里亲自收拾东西的陆绾清说道:“绾绾,老实交代,你不会打着这个借口趁机逃跑吧?”

  陆绾清放下包袱,连忙堵住燕然啃苹果的嘴,回道:  “噓,别乱说啊。我怎么可能逃跑,太后她老人家不是派了人名曰保护实则监督地看着我吗?我哪里来的胆子逃跑?”放下手后,还不忘嫌弃一把:“哎呀,黏糊糊的,你就不能吃点葡萄啊酸梅啊的吗。”

  “咱们宫里的苹果都快放烂了,你和阿钰都走了的话,更没人吃了,我可不得抓紧时间赶紧吃吃吃的。”

  “阿钰也要走吗?去哪里?”

  “跟你一起走啊。”

  “不能吧,我能出去已是皇上法外开恩,哪能再顺走一个宫妃?”

  燕然见陆绾清不相信,嘚瑟道:“你可别不信,咱们赌一箱苹果,如果阿钰奉命跟你一起去的话,那你得把一箱苹果都给啃了,如果没有的话,那箱苹果就由我吃了。”

  “行啊,再加个赌注,你输了的话,就把你压箱底的嫁妆,那块顶值钱的玉佩送给我。”陆绾清惦记燕然传家的鸾凤玉佩很久了,燕然就在嫁到宫里的第一天拿出来晒过,后来就被她彻底遗忘在嫁妆箱子底部了,这会儿被陆绾清提起,燕然才想起来,原来她还有那么一块玉佩。

  “绾绾。”燕然笑道:“你可真有眼光,行啊,那如果你输了,我也加个筹码,我给你开列一张单子的东西,等你回宫了,要一件不落地从宫外给我带回来。”

  “那得先说好,一张宣纸的内容,多的概不负责了啊。”

  “成交。”

  两人话音刚落,成钰手上提着一份黄色卷轴进了房门,喜笑颜开地看着陆绾清。

  “有什么好事吗,阿钰,你这笑的我发毛。”陆绾清说道。

  成钰兴奋道 :“皇上让我随行保护绾绾,特地给我下了一道圣旨,我也能出宫了!”

  这话一说出口,乐了燕然,苦了陆绾清。

  “绾绾。”燕然小人得志般地看着陆绾清。

  “愿赌服输,然,你果然是皇上亲表妹,真是了解他。”

  “是你不信邪,按咱们皇上的性子,你心里不比我有数啊,只是不相信罢了,反正一箱苹果,一张购物清单,你可赖不掉了。”

  “谢谢你啊,想出这么损的赌约。”陆绾清打包好包裹后,对着成钰道:“阿钰,你也去收拾下吧,咱们明早就出宫,晚上各自早点歇着。”

  成钰道:  “不急,我刚从皇上那儿过来,他让我喊你过去一趟,他在御花园等你。”

  陆绾清心下觉得皇帝可能要因为她给太后穿小鞋这事骂她一通,心下觉得有些惶恐,不禁有些腿软,起身时还软了一下身子,亏得成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御花园里,苏澈遣走了所有随行宦官和守职侍卫,一个人盯着御花园一处角落发呆,等陆绾清走近时,苏澈才醒过神来。

  “皇上万安。”陆绾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不过苏澈没理她,就径直盯着她的脸看。

  “皇上在看什么?”陆绾清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臣妾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在想,你的这张脸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看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腻。”

  “皇上也觉得臣妾美艳惊人吗?臣妾虽然常常听到别人这么说,可私心里觉得他们都是客套了。”

  “我有夸你漂亮吗?你长得充其量算是一般。”

  “可不是,臣妾也知道臣妾长得一般,萧贵妃长得漂亮,臣妾是万万不及萧贵妃的。”

  “陆绾清。”

  “臣妾在。”

  “你总是一口一个臣妾你真的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吗?”

  “知道的吧,臣妾,是皇上妃子的自称......”

  “你不懂。”苏澈打断陆绾清的强行解释,说道:“你从来都只是随口说说,没有一分真心。”

  “臣妾惶恐。”

  “你明天就要走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

  “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没有......的吧?”陆绾清看着苏澈的脸色道。

  “有,你落下了一个人,可你不会带着他一起,是不是?”

  “皇上明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你出宫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不会的,臣妾一定会回来的,臣妾还要治好皇上的病呢。”

  永久性出宫就等到治好病以后,陆绾清在心里补充道。

  “你还记得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想的是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丫头,不懂得变通。后来相处的多了,发现你圆滑了许多,却是有点想念当初那个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你了。”

  看见苏澈如此感慨,陆绾清也不免有些慨然:“人总是会长大的,总不会一直活的像个小孩子。”

  “对,人会长大,长大就会改变,所以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我是一国之君,而你是我的妃子,现在是这种情况,那么以后呢,会改变吗?”

  听了这话后,陆绾清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苏澈从她踏进御花园那刻起就跟她下套发感慨,所求不过是她口中的一句承诺,苏澈原是想着让她承诺她会回宫,会老实地待在他的身边。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道之子,不会有什么改变的,臣妾身为后妃,也不会有所改变。”

  说一两句漂亮话又不会死,陆绾清当下应着,心里却在谋划着将来找机会逃离皇宫。

  如今苏澈对她的喜欢和在意越发明显,深宫之内,帝王之恩什么的,绝不能沾染半分,光是一个萧贵妃给她递刀子般眼神就够她胆战心惊好几天的了,更何况将来万一出现受宠的其他妃子,可不得把她斗死。不行不行,不能年纪轻轻就活的这么惨烈。

  苏澈的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得了皇上的遣退令,陆绾清欢欣鼓舞地退了。

  留在原地的苏澈看着陆绾清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是我太过心急,她本就无心,天生又怕事,我越是逼着她,她只会离我更远。可我若不这么做,只怕没有让她明白的那一天。陆绾清,我该拿你怎么办?”

  燕然送陆绾清和成钰到宫门口时,看着她们两个,不舍道:“雁回宫没有你们的话,还真的是挺无趣的,你们可得早点回来啊。”

  “当然,而且会给你买礼物的。”陆绾清捏了捏燕然的鼻子,笑道:“你得照顾好自己啊。”

  “我在宫里,又有太后这个亲姑姑罩着,能不好到哪儿去,你们才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呢。”燕然一边说着,一边反手给捏回去。

  “哦,对了。”扳回一局后,燕然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正是陆绾清看中的那玫鸾凤玉佩,一把将玉佩放入陆绾清手中后,说道:“这个给你留作纪念,想我的时候,拿出来瞅两眼,想皇上的时候,也可以瞅两眼。”

  “说什么呢,我才不会想皇上,而且这玉佩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吗?怎么就能想起皇上了?”

  “噫,我没跟你们说过吗?”燕然解释道:“这玉佩本是一对,这个刻的是鸾凤,皇上手上有一块龙腾玉佩。是当初我出生时,太后请能人巧匠刻的,天下仅有的款式,你别看它单独看好看,合在一起看时,更好看。”

  “等等,我怎么听你说过的是,这玉佩是你们家传家宝来着?”

  “我这不是怕你们误会我和皇上的关系,随口编了个借口么。”

  “......”

  皇城城门口外。

  “绾绾,皇上不来送你吗?”成钰抱着长剑看了半天,又道:“看来是生气了吧。”

  “皇上怎么舍得生绾绾的气呢,最多就是心里建设那关过不去,拉不下脸放绾绾出门。”

  “你又知道了,没事少看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得了,我们走了,你也别送了啊。阿钰,我们走吧。”

  成钰掺着陆绾清上了马车,给她们驾车的是南城将军陆少英,是陆绾清嫡亲的堂哥,比陆绾清大个两岁,长得精神,功夫不错,为人实诚。

  目送陆绾清二人离去,燕然转身去了御书房。

  “皇上万安。”燕然在御书房等着苏澈下了早朝,给他行了个见面礼。

  “起来吧。”苏澈说道:“她们走了?”

  “嗯,一大早就走了。”

  “你回去休息吧,起的这么早,应该也没睡好。”

  “皇上,燕然有话想问皇上。”

  “什么话?”

  “绾绾心中固然有皇上,的病,坚持远走,不惜去抱她一向害怕的太后的大腿,甚至不怕得罪皇上,不论动机如何,行为还是值得称赞的。”燕然缓缓道来:“只是以皇上的性子,燕然以为,不应该太后说几句就会妥协了,毕竟皇上也没把握,出宫一趟会不会成为变因不是?”

  “燕然,你可知道太后对我说了什么?”

  “总不过是用皇上的病情对皇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

  “她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若是陆绾清继续留在深宫,却不能治好我的病,那么,她就不能保证陆绾清可以活到我之后。”

  燕然哑然,这确实像是铁血手腕太后的作风,简单粗暴。

  “她派出的随行之人是陆少英,便是她对我摆出的一种态度。只要她觉得陆绾清一日对我有用,那么她就一日是安全的,待她体现不出她的用处时,便是她命陨之时。”苏澈淡漠地说着。

  “你将成钰安排到绾绾身边保护她,再有我的身份为绾绾保驾护航,除了太后,也确实没人能害得了绾绾了。其实绾绾的担忧也没错,她生性淡泊,不喜争斗,确实不适合后宫生存,现下还得靠你肃清后宫隐患才是。”

  “太后之势,非一日能倾,我心中有数。”

  “既然皇上已有决断,燕然也不多说什么了,燕然告退。”

  “燕然。”苏澈喊住要离开的燕然,道:“待功成之日,便是你自由之时。”

  燕然头也不回,轻声回道:“那燕然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陆绾清从没想过江湖是一个这么险恶的地方,出门不到三天,盘缠被偷光了。要不怎么说人心险恶,防不胜防,连成钰这样的老江湖也防不住。

  “哥,我早说过财不能外露了,你看看你天天穿的,天天吃的,天天住的,是个称职的贼都会盯上我们的。”

  三个人蹲在街角一处房子前,看着路上行人人来人往,陆绾清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了解决上两餐温饱,他们把马车都给卖了,最后也没能撑多久。

  “妹啊,可得说句公道话,天天穿着绫罗绸缎的是你,吃着山珍海味的是你,住着豪华上房的也还是你啊。”陆少英一脸耿直地想讨个说法。

  “是吗?”陆绾清后知后觉道:“可能是我没江湖经验,做了之前习惯了的事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改。”

  “离岭南还有十数日的行程,该怎么应付过去?”陆少英问道。

  成钰道:“我倒有个来钱的路子。”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陆绾清兴奋道。

  成钰又道:“我还未入宫之前,专门靠替天行道挣银子。”

  “替天行道怎么挣银子?劫富济贫吗?”陆绾清好奇地问着。

  “不不,我做的是比劫富济贫更有安全感的事。”成钰回道:“帮东街的寡妇揍西街的长舌妇,帮待字闺中的小姐打折脚踏两条船的少爷的腿,给当官的老爷当当保镖抓抓贼......”

  “阿钰,你还真有路子。”陆绾清说道:“那这样吧,我们分头挣钱,你去干回老本行,我和英哥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适合我们俩挣钱的活儿。不管挣多挣少,天一黑,就在这儿碰面。” 

  “成。”

  话刚说完,成钰一个跃起,人瞬间就不见了。

  这时陆少英才犹豫道:  “妹,其实我们可以去衙门借点银子,报上我南城将军的名号,应该没有不买账的。”

  “你咋不早说?”陆绾清愣道:“原来还有这一招?”

  两人到了附近的衙门,陆少英在衙门口报上姓名,看守大门的捕快进门汇报,不一会儿衙门县官领着一群捕快出了门。

  “抓起来。”县官一声令下,陆少英和陆绾清都被抓住了臂膀。

  “大胆,我可是南城将军!”陆少英呵斥道。

  县官冷哼一声,道:“前两天有个自称是国舅爷的,从我这儿骗走了三千两,再前两天还有个说自己是郡王爷的,要走了五千两,经查证都是骗子,正愁抓不到人呢,你这儿又来个送上门的骗子,老实交代,你们是一伙的吧?”

  “真有钱,当官这么挣钱吗?”陆绾清感慨道:“哥,你怎么就穷得买不起房娶不起媳妇了?”

  “行了,先送牢里吧,待本官核实完你二人的身份后,再行定夺。”县官一发话,二人就被压了下去。

  陆绾清和陆少英被分开关押,陆绾清第一次进传说中的大牢,有点哭笑不得。

  入夜,陆绾清觉得微冷,裹紧了自己的身子,正坐在草炕上蜷缩着身子,困顿得想睡过去时,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然后陆绾清就看见那个踏着清冷月光进来的人。

  “皇上?”陆绾清不敢置信。

  “是我。”苏澈走到陆绾清面前蹲下,替她理了理散落下来的碎发。

  “皇上,你怎么来这儿了?”陆绾清一个激灵,问道:“你派人跟踪我了?”

  “不是跟踪,是保护。”苏澈冷冽道:“陆少英和成钰虽身手不凡,但脑子却不够机灵,而你虽然有点小聪明,却是经验不足,让你们三人出门,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皇上您真是神机妙算。”陆绾清干笑两声。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你的生辰,十八岁生辰。”

  “我都给忘了。”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自由!”陆绾清本能地脱口而出,却看见苏澈本来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连忙补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我现在就想要银子,没钱真是万事难。”

  “没有别的了?”苏澈又问道。

  “没有了,臣妾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常乐。”陆绾清回道:“当然,银子越多越好。”

  苏澈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坐牢第二天,陆绾清和陆少英就被放了出来,两人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县衙后宅。关他们二人的县官亲自到牢房门口接应他们,一路赔着笑脸,看着苏澈的手和陆绾清的手牵了一路,脸黑得不止一星半点,在皇上和妃子面前连连请罪,直怪自己有眼无珠,关错了人。

  成钰在后宅等着陆绾清和陆少英,见两人无事,便也安心了不少。

  苏澈将成钰和陆少英留下,让他们重新打点行装,自己则带着陆绾清出了门。

  “皇上,您出门不带侍卫的吗?会不会不安全?这年头有偷人钱财的小贼,也有杀人越货的大盗啊。”

  “能打得过我的大盗,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还有,出门在外,不要称呼我皇上,你还怕别人不知道我身份吗?”

  “是是,皇上说的是,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阿澈吧。”

  “那不能!直呼皇上乳名,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我这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从前是不知者无罪,现在可不能明知故犯了,我看我还是称呼您苏爷好了。”

  “如果非要见外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喊我夫君。”苏澈靠近陆绾清,重重地说了一声:“夫人。”

  陆绾清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夫人,你今天想要什么东西,尽管看尽管挑,为夫一应买给你。”

  真是大腿,陆绾清一听可以随便买买买,也不计较称呼了,便乐呵地拿出燕然出门前给她列的采购清单,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些东西都买了,也不会过分吧?”

  “当然,只要夫人高兴。”

  “我高兴什么啊,这些东西都是阿然要的。”陆绾清说道:“您回去的时候正好给她捎回去,也算我对她有个交代了。”

  苏澈的笑脸僵在脸上:“你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给我折现吧,我最想要的就是现成的银票了,银子太多太重,放在身上不安全。”

  “陆绾清!”

  又是直呼其名,陆绾清赔笑道:“好吧,我想要——那个!”一时想不出想要什么东西,陆绾清便随便指了个路边摊上的东西,刚好指到了一块鸳鸯玉佩上面。

  摊主见有生意上门,极力讨好道:“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这款鸳鸯玉佩是一对,代表着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的爱情,正适合二位。”

  陆绾清连忙摇头道:“不买这个,不买了,我已经有一块玉佩了。”边说边拉着苏澈的手离开。

  “你有玉佩吗?平时并没有见你佩戴过。”

  “当然有!”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不假,陆绾清拿出了燕然送给自己的玉佩,却一时忘记了这玉佩与苏澈拥有的玉佩本是一对的。

  苏澈轻声微笑,陆绾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她明显感觉到苏澈的心情好了不少。

  扫完一趟街后,陆绾清还是没为自己添置任何东西,倒是燕然要买的东西,打包了整整三辆马车,才勉为其难地凑齐了。

  告别之前,苏澈的话高深莫测:“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分不出时间来照顾你,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当然会照顾好自己啦!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陆绾清自信的结果就是被苏澈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脑门,陆绾清不明所以地捂着自己的脑门道:“皇上!”

  “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等我。”

  留下这句话后,苏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陆绾清寻思着苏澈在说什么,她的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听说宫中发起了一场政变,起因是皇帝的饮食让人下了毒,皇帝没中毒,反而毒死了与他难得一起用膳的贵妃萧兰。皇帝大怒之下彻查此事,一直查到了太后身边的宫女,才知道毒药是太后让人下的,为的是让皇帝一直病着,她好控制朝政。但皇帝毕竟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只是少量下毒,真正趁机要毒死皇帝的,是想要篡位的皇帝的皇叔们。

  一桩桩,一件件,牵连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夜之间被处死和流放的人多达数百人,朝野被重新整肃。

  在这些事中,一桩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陆绾清的外祖父谋害先帝贵妃一案,原来是奉的当今太后的命,当年的太后气不过自己怀孕时让人下毒,便如法炮制地毒死了先帝贵妃。

  数罪并发,燕太后再也无法留在后宫,按着皇帝的意思迁出皇宫,搬到宫外去颐养天年了。

  一切的处决都来的太快,陆绾清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直到出宫后的燕然特地乘着马车到边城客栈内来看她,她才知道坊间传闻原来都是真的。

  “绾绾,你无力在后宫之中邀宠争位,皇帝表哥便替你肃清后宫嫔妃。从今以后,你将是后宫唯一的女主人,兴不兴奋,开不开心?”

  “阿然,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可能有些接受不了。”陆绾清转头向站在一边的成钰问道:“你接受了吗?”

  成钰点了点头,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事,不过我们三个人之中知道得最清楚的,应该还是阿然吧。”

  燕然嘿嘿一笑道:“可不是,有些主意还是我帮皇帝表哥出的呢!”脸上表情难掩自豪之感。

  燕然所知道的一切,是陆绾清从传闻里无法得知的背后的故事。

  燕太后还政不假,但她一直明里暗里地盯着朝廷,朝中有不少她的心腹,这对于皇帝施政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正因为太后余威仍在,所以朝廷里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能算的。再加上几位皇叔看不惯太后和皇帝孤儿寡母,一直想取而代之,苏澈便起了将他们一锅端掉的心思。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苏澈除了陆绾清外,谁都不信任,但陆绾清是他放在了心上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希望陆绾清牵扯进来。

  于是,一盘很大的棋局就被布下了。

  苏澈的病很早就被治好了,后来再犯下的病,其实是用来迷惑对手的。陆绾清不知情,为此特地去查医书。这让苏澈想到了顺水推舟的法子,让陆绾清合情合理离开皇宫,而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离开,更不会有人将她当成是自己的软肋。

  苏澈的计划很完美,完美到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后宫嫔妃都被遣返回了老家,我也因此得到了自由。虽然这种行为人人称奇,但不得不说,我这皇帝表哥干的可真漂亮!”

  燕然对苏澈的行为如此评价,却让陆绾清铁青了脸色:“所以我白抱太后的大腿,也白出宫这一趟了?”

  “没有白费,正因为你在宫外平平安安,那些人想拿你当人质都没机会,皇上才能大干一场的。你可是天下人的福星,想一想,今后朝廷里没了想叛乱的人,朝政在皇上的手上一定会越来越好,民生会因此变得更好。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棒?”

  好话都让燕然说完了,陆绾清终于知道燕然是来做什么的了,原来是给苏澈当说客来了。

  燕然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遍天下、玩遍天下、看遍天下,不用被家族束缚的她就像脱缰的野马,片刻都停歇不下来,出宫当说客是奉的苏澈的命令,等任务一达成,她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陆少英得了一道密旨,要安全护送陆绾清回皇宫,可是等他去敲陆绾清的房门时,却发房间里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告别信。

  天上还洋洋洒洒地飘着厚重的大雪,这不是陆绾清第一次看到雪景,但却是她第一次感到开心。

  她可以不用在意任何的规矩和约束,自由自在地在雪地里面奔跑,即使摔倒了,也不用在意别人说她不成体统。

  多好。

  这是她一心向往的自由,这份向往自由的心与燕然是一样的,所以她逃了出来,依照苏澈对她的心意,如果再不逃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总觉得心里面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一如眼前白茫茫的雪地。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没有苏澈突然跳出来说着欺负她的话,陆绾清有些不适应。她慢慢朝前面走着,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被雪地里的一块石头绊住,就快摔倒之际,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她扶住。

  “陆绾清,你这么笨,也敢自己一个人逃跑?”

  陆绾清听见那双手的主人用她最熟悉的声音嘲笑道。

  忍住想要掉下的眼泪,陆绾清故作不在意道:“是啊,我一直都很笨。”

  所以才会一心想要离开皇宫,离开他。

  “冷吗?饿吗?有哪里受伤吗?”

  他没有骂她,他在关心着她。

  陆绾清鼻子一酸,忍不住扑进苏澈的怀里,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想跟你回家。”

  “你哪里错了?”苏澈好笑地顺了顺她那粘上了飞雪的头发。

  “我跟燕然说,应该给你时间考虑你对我的感觉,可其实最应该考虑的那个人是我。”陆绾清第一次失态地哭着:“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我太怂了,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对我好,也不敢相信你能对我好很久,所以才会想要离开你。”

  “现在你想通了?”

  “想通了,天下虽好,但是没有你陪在我身边,去哪里都没意思。”

  抱着陆绾清的苏澈满意地笑了。

  这时候的陆绾清还不知道,燕然去客栈转的那一趟其实不仅是去当说客的,她还刺激了陆绾清想要逃离皇宫寻找自由的心。

  为了多年解开多年心劫,陆绾清终究会走上这一遭,既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不如在这种能把握住她动向的时候让她逃跑一次,她一个人的时候,终归是会想明白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

  “我的皇帝表哥,论起朝政,你玩得够溜,可说起女人心,你始终不如我了解。如果你再继续用强硬的留人手段,只怕最后绾绾的心意都要让你玩没了。不如听我一回,保你抱得美人归。”

  燕然的话尤在耳畔,苏澈不免轻笑出声。

  不论过程如何,只要陆绾清愿意一生留在他身边,一切便都值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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