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机票是星期一晚上
所以星期天的晚上非常珍贵,我们三个在画室围炉煮茶。
那一年的饭局非常多,都是零零碎碎的升学宴,同甘共苦老阿姨们互诉衷肠局。在最后一天我按下休止符,谢绝了一场告别晚餐。
热衷于用琐碎的小东西来填满生活,营造出仪式感的我第一次觉得,有时候生活中的道具也是多余。
那微微的炭火,白胖的棉花糖,装在盒子里的红枣桂圆都多余。
莫如离开琳琅满目的桌子,坐在沙发上。
画室的厅很大,素色没有多余装饰,显得有点艺术感,一个小而饱满的卡其色沙发,坐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沸腾的人。
她向来是平静的,也可以看得出来所有情绪,小时候我哄骗她有水晶球,长大了的水晶球是心意相通。
那天水晶球失灵了,我看不清她重重叠叠的情绪。
“你期待吗,去全新的世界?”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学了好几个月的本地语言,英语也不错,房子租好了,会有人接你飞机,随后安顿好一切”
“不,其实我有点害怕”
她在沙发上有点无助,就像宴席散后的人,妆未褪,酒微醒,笙歌也未散尽。
或许事过多年,我都会记得,那是她真正长大的样子。
她刚刚过十八岁生日,经历了一场不怎么样但也不坏的考试,跌入鲜花盛开的荆棘丛中,再试图劈出一条新的路线。
她说害怕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
我却忘了小时候她是多么胆小,听到电视机也会吓得一跳,在任何陌生地方都局促不安。
我让不敢讲话的她去找服务员拿餐巾纸,让她摆摊卖东西,发广告单页,买菜做饭,让她做旅游攻略。
她去游泳,不肯憋气,我把她的脑袋按到水里,旁边的人都觉得我心狠手辣。
这是蝼蚁的生存之道。
她没有那么胆小了,风吹草动吓不倒她。面对生活,迎难而上。
我失去了水晶球,再也看不清她。
她落地了,欢欢喜喜的告诉我们很多事,也有无奈的时候。并非如我所想,会有境外服务帮她搞定一切,而是一点点打江山,从电话卡交通卡到买被褥,蜷缩在小房间里无所适从。
第三天,她去逛街喝咖啡,发来的照片岁月静好。一周后,她变成了厨子,再把空的房间转租给游客,她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只是微微叹气,对着手机想办法。发给我的照片总是美丽的,娴静的,她知道我爱看这些。
两个月后,我们在欧州和亚洲之间的城市见面。
在世界的另一边,她掌握了主动。
每一次当沙发上的那个害怕的小人出现时,我知道总有勇气来打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