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就是为了今天,想要用它们威胁我,控制我?”
“那样的照片我还有很多,毕竟你和我们玩了那么多年,我只给了他们尺度最小的。想要毁掉你,只是分分钟的事,但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做,我只是想有一天你会自己回来找我,心甘情愿的,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他离开时,她确实不甘心,但是还是让他走了,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手段逼他回来。如果不是布兰琪拿来的那些照片,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对另外一个女人露出那样温暖宠溺的笑容,而她居然会被那笑容瞬间打动,发现原来那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她去了这个地球上的许多地方,和各种各样的人在一起,做别人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子看着她,这样冲她笑过。
那一刻,她后悔了。
“等我回来?回来继续做你的玩具?我以为你不会对一件玩具保持太长时间的兴趣。”裴缜放开她的手腕,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
郑欣桐微微一愣,从沙发上坐起来,“玩具?”怎么第一次觉得这个词有些碍眼,她看着在逆光中的男人的背影,当年那个略显单薄的男孩已经长开,像一株高大挺拔的橡树,正在向天空中伸展枝丫,她忽然有些想要靠过去的冲动,靠在他的怀里,享受那样一般宠溺的目光,那种冲动,与性无关。
她真的走了过去,在背后环抱住他,双手交叉在他胸前,裸露的手臂隔着薄的衬衫,能感觉到他陡然提速的心跳,她把头贴在他的脊背上,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子微微一僵。
“我没有把你当玩具,也许开始的时候,但至少,后来不是了,你应该知道的。我想,我是有些喜欢你的。所以,当年你要走的时候,我放你单飞了。我没有阻止你自己创业,甚至,我还暗中帮过你。否则你怎么可能能拿到迪诺的投资?要是我真的想用手段,你根本走不掉。”
裴缜心里清楚,她说的有些事情是事实,所以,他确实一直对她心怀感恩。他虽然憎恨她给与他的那段不堪的时光,但是也必须承认,她成为了他命运的转折点。那些照片是他最可怖的梦魇,可是注定了生而平凡,卑微到尘土里的未来,清晰可见的扑面而来,避无可避,究竟哪一种更可怕?
“我谢谢你,由衷的。命运就是你身边的人。你给了很多。视野,机会,最重要的是,你给了我飞翔的勇气”。面对着远处的山岚,一只白鸟翅膀划过蓝天,悠然远去,他转过身来,身体始终的僵硬,语气真诚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放开了手,掩饰的去旁边的酒柜上倒了一杯酒,她是那么的强,作小女人态,于她是陌生的自己。可是她不想放弃,她甚至不想去问: “你和她,Kent的女人,是认真的?” 她居然在妒忌那张青春阳光的脸,没有脂粉也没有刻意,笑得弯弯的眼角,两道浓眉,像阳光洒进森林里的小溪。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人。
其实,她应该知道,原本他也是一条森林中的小溪。老头子第一次把他带到圈子里,她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想起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她却偏偏不让他保持原来的样子,看着他一天天堕落,改变了容颜,这才是有趣的。后来,她便忘了他原来的样子。他越来越老成世故,学会了讨人欢喜,也渐渐在圈子里风生水起。
她微微偏头,静静审视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的目光恣意逡巡,她想起,当年他提出要结束的时候,他退还了她给的所有东西,别墅的钥匙,所有的跑车,名表,银行卡,她当时调查的很清楚,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她甚至有些高兴,他终非池中物,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是她保持时间最长的一个,男人。
“你喜欢我,对吗?”她突然问,目光逼视,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他的脸色果然变了。
她紧逼不舍,“你当年问过我,什么时候才能玩够?当时如果我愿意,你就不会走,对吗?”
他居然点了点头。她心里一阵欣喜。
“那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可以————”她语速很快,但是裴缜却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可是,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原地等一个人。我们在时间的河里跋涉,河水会把我们带到新的地方,看到沿岸新的风景,会有新的心情,我们脚下的不会再是同一条河了。”他慢慢地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遗憾,又像是解脱。
“你真的喜欢她?不管凯勒和我会怎么对付你,你都要坚持?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准备化解你的危局的?”在他的眼光里,她看到的却是告别。和上一次不同的告别。她心里一阵烦躁,心里想的便直接问了出来。
“我做过的事,我自己的过去,我自己承担责任。但是,我不希望你和那伙人用同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最想知道的问题,只是不想给晴朗带来麻烦。欣桐不是个卑鄙的人,但她会光明正大的正面攻击。他甚至不知道,在网络上爆料了那些照片之后,晴朗还会不会接受他?又何必让她牵涉其中呢?
她一只手轻轻晃动酒杯,低头不语,宝石红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一遍遍划过,郊外的别墅,已经到了山边,周围是如此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裴缜也不再说话,虽然他口才很好,可以用很多种方式让她开心,甚至出手帮他挽回眼前的危局。但是,他不想再回去那样活着,也不想这样对待她,他从内心里,依然对她保持着敬意,任性霸道野蛮却也聪慧纯粹,让他这么多年,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别的女人。
她突然抬起头,”你来这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他点点头,抬起手把自己刚刚被她解开的衬衫纽扣重新系上。
“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吧?也许我想做的事未必都能做成,我还不至于那么自大,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但是我做不成的事情,别人也肯定会感到很不舒服。这点你是清楚的吧?”她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在他扣完了最后一颗扣子时,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他说:“我知道。只是希望到我为止,可以吗?”他看着她,目光温和。
她轻嗤了一声,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了酒柜上,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原本背靠着玻璃窗上的横栏,现在站直了腰。她已经转身向内室走去,显然是不准备再和他再有交谈。他深深地看了眼她的背影。时光对她是仁慈的,她的背影依然如少女般窈窕,保持这样的身材,势必也需要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克制坚持吧?
裴缜目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自己开门出去。
裴缜的车停在院落的后门,他慢慢穿过庭院,向后门走去。后院长着巨大茂盛的灌木丛和大片的玫瑰花,此时正是玫瑰盛放的时候,艳丽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丝绒的光泽,根茎上的硬刺上挂着水珠,可能刚浇过水。
裴缜的目光从玫瑰上抽回来,因为几个高大的男人从正面和背面突然出现,将他堵在了狭窄的甬道上。他抬头向一面落地窗望去,白色的纱帘随着风飘起一角,看不清帘后是否有人。
几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裴缜平时跆拳道和搏击都有练,此时虽然人数悬殊,只要还手,即便打不赢,对方估计也不会很轻松能讨得好去。但是,他几乎没有主动还手,一昧只是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脸和要害,任凭对方对他拳打脚踢。
其中有一个人飞起一脚踢到裴缜胸部,他后退几步,背部狠狠撞在后面的蔷薇花墙上,灌木的刺穿透他的衬衫,扎进了他的背部,星星点点的溢出鲜血。没等他站直身子,几个人已经一涌而上,开始猛击他的下腹,他痛得脸部肌肉痛苦地抽搐,身子也弯下来,仍然没有还手。另一人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左脸上,他被打得脸向右一偏,嘴角被打裂了,开始渗血,鼻端也有血迹。那人抢上一步,反剪他的左臂,狠狠向上一提,压至背部,然后顺势用肘尖重重向他的背部砸下去,裴缜被这一记重击之下,单腿跪到了石板地上。
随即他被踹倒在地,几个人上来一顿踢踹,他也只是蜷缩起身体,曲肘护住头脸,闷声不响地承受。一顿结实的好打,直到从来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几个人才渐渐停手。那人看了看地上的裴缜,衬衫上又是泥土又是血迹,看上去十分狼狈,问道:这小子还手了吗?旁边人摇头说没有。那人便说,桐姐说了,没还手的话就让他走。放了他吧!
几个人嘻嘻一笑,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有人说了句什么,哄笑起来,那人使劲一巴掌拍在说怪话那人头上,说:桐姐你也敢议论,想死是不是?被打的人一缩脖子,做了个鬼脸,几个人说笑着转身往回走,再不看地上的裴缜一眼。
裴缜自己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胸下有一根肋骨疼的厉害,让他险些又再次栽倒在地上,他吸一口气,慢慢用手扶着身后的栅栏站直身子,低头检视自己的伤痕,还好都是外伤。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她没下狠手。他对郑欣桐还是很了解的,她用这样的方式了结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会再对他或者晴朗出手了。
这是代价最小的方式,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从此以后,他想永远地和他的过去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