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厌恶怀表的嘀嗒声,直到在《伪装者》里看见明台摩挲表盖时的神情。那枚鎏金怀表躺在他掌心,表面布满细如蛛丝的划痕,秒针每跳动一次,都像在切割他尚未结痂的少年心性。
最难忘他第一次组装定时器的雨夜。虹口道场的吊灯在窗外晃成惨白的光晕,明台蜷在阁楼地板上,怀表机芯的铜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卸下父亲遗物里的蓝宝石轴承,换上微型雷管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可当食指抚过年轮般的齿轮纹路时,指尖分明在细微颤抖——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长姐明镜握着他的手教他上发条的纹路。
特写镜头里,润滑油混着雨水在齿轮间晕开。明台用镊子尖蘸取时,一滴水珠突然坠入精密的机械迷宫。他盯着那滴悬在游丝上的水珠,突然用上海话低喃了句"阿姐当心滑",恍然还是弄堂里那个故意踩水塘溅湿姐姐旗袍的顽童。此刻水珠却成了引爆装置的致命隐患,他咬牙甩掉水珠的动作,仿佛在甩脱最后一丝优柔寡断。
后来在面粉厂执行"毒蝎"任务时,怀表突然停摆。明台俯身查看的瞬间,表盖内侧的照片在爆破强光中忽隐忽现——那是明家全家福的残角,大姐的珍珠项链在照片里碎成苍白的雪粒。他扯断表链塞进领口的动作太过仓皇,以至于没发现链扣上缠着一根明镜的白发。这根发丝后来出现在汪曼春的物证袋里,像一道未加密的摩斯电码,险些戳破所有伪装。
真正刺痛我的,是明台最后一次给怀表上弦的场景。安全屋的煤油灯下,表盘裂纹里渗着于曼丽的血渍。他机械地拧动发条,蓝宝石轴承却突然迸裂,细碎晶芒扎进掌心时,镜头切到明公馆的座钟——此刻明镜正在钟摆阴影里烧毁密电,飘落的纸灰与明台手中的晶屑,在平行时空里下着同一场雪。
如今重看这枚怀表的特写,忽然发现某个齿轮侧面刻着极小的"家"字。当年明镜托瑞士匠人镌刻时,定是盼着这枚表能圈住弟弟的漂泊时光。可乱世里的时针终究成了淬毒的刀刃,每一轮精密咬合都在剜去天真,直到最后一声嘀嗒响起时,表盘上跳动的早已不是时分秒,而是无数伪装者被碾碎在齿轮间的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