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二四)

走在学校边上的小公园里,走得有些急,因为出门晚了好些。抬头,见到了空中的蓝天白云,云的姿态很美,让她也抬头看一下,同时说一句:等下,回头到这里来拍一下。看到了钟楼上的分针指示,应该是最迟的一次,但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富裕。将书包转交到她的肩头的时候,她说对过有一只猫,瞧过去,在草地里,阶梯下,蹲着一只黄白的猫,就像是长大了的往昔的那只花贝。

跟她说再见,告她我就不看猫了,她哼唧了一声,表示了不满。往回走,要走去先前抬头看云的那个位置。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天空。这会的蓝天白云正好看,虽然不是先前那个位置和角度。有一架飞机正不紧不慢地在空中划过,从左往右,个头显得够大,想起来要把它捕捉到,等到可以拍了,飞机的身形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只能是朝着那个方向来一下,即便只逮到蓝天白云也好。

一路走,一路抬头,先前的天高云淡的画面,这会因了下面有一层浮云的遮掩,已经完全变了样,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已然没有停下拍照的需要了,去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个画面,就在这短短的三两分钟之间,荡然无存。稍稍地生出一丝感慨: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先前所觉到美的那个东西,已经变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将视线投向前方,安心地走路,遇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因了她。

回到廊道中的时候,有一位女子走在前面,有一位男孩正在将上衣塞进裤腰里,他弯着腰,抬头看着斜前方的天空,嘴巴里说着:你看,那里好神奇。神奇一词,一再地从他嘴巴中吐出。那女子抬头往那边的天空看去,我也扭头往那边的天空看去,天际的那些云构成的图案这会是显得有些异样,有一朵像个蘑菇,颜色显得深些,独自地悬浮在那里。他说了一句什么,为那神奇做注解。

那些云构成的图案,在他的眼里究竟成了一幅怎样的画面,以致于他一再地感叹:神奇?这让我觉到好奇,也让我联想到另一个男孩,那是一个大男孩了,大学中年级。我没见过他,只是透过他妈妈的讲述而有了一些了解。有一个他的小故事是说他沉迷于什么音乐的时候,独自带着耳机,静静地听着,闭着眼睛,听到眼泪一个劲地在脸上滑落,他说他听得好感动,她说他就是这样的。

她说他对历史和军事感兴趣,出外旅游,选的都是那些有历史蕴含的地方,比如西安,比如长沙,他会站在旧遗址那儿,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在脑海中构想那恢宏的画面,风卷云残,马厮人啸,她说他就是这样的。她尽可能将他那样子描画出来,我尽可能揣摩他那会看到的画面,但那画面终归是他自己的。那画面可以让他沉迷其中,让他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给有条理地网织到一起。

她说了他一个小故事,在上大学之前,在教室里课堂上。某一次,有个同学调皮,违规,老师要惩罚这个同学,这个同学说这事得听听他的看法,如果他判定该罚则认罚,否则的话就不公平。老师让他裁判,他真就做了裁判,并陈说了理由,让大家都觉得合理。她说他不怎么结交朋友的,这个小故事却让我看到他一个高大的形象:孑然地站立在人群之中,像个君子,众人仰止的长老。

她说起他的这些来,是因为他抛出了一个设想,让她忐忑不安:他打算后面就不找工作了,一门心思来写东西。这个设想是怎么冒出于他的脑海,她大概总是弄不清楚的;这个设想,究竟是经过长久孕育的结果,还是某个一时起兴的结果,可能只有他自己能够说清楚,也许就说不清楚。从她的讲述,我会觉到目前他的专业,在他脑海的整体知识构成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偏于一隅。

他显现出了很强的人文倾向,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则是有待进一步澄清的事情。听她所讲出的他的那些小故事,我会觉到他这个年纪所拥有的认知,我自己大概是要到接近五十才拥有,在这一点上,我恭喜她,她这个儿子有很丰厚的见识,有很明确的主见:他的目光所及的,是我要在他这个年纪再过一世才能够达到的。她为他的突显的这个设想所困惑,这打破了她之前的所有预设。

那个设想在他那里,现在是怎个样子,我无从知悉;那个设想在她这里,目前是怎个影响,我知悉一二。本以为他一直在写东西的,作为这个设想的基础,她说出的让自己惊讶:没有见到过他写什么东西的,他说他只是有一个恢宏的构想,他打算想啊想,等到全想清楚了,再坐下来埋头,把那些写出来。这让自己联想起另个大男孩,大概也是脑袋中有一幅宏大的画面,像总在做准备。

读过一篇文,是一位比自己年长者的话语,大意是:首先,你要列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你要为这个目标,设定到达的可能路径;然后,你要为你选的路径设定一站一站的路标;然后,你要弄清楚为从这一站走到下一站,自己所要付出的;最后,你要在每天中付出,你承诺付出的,勾着头,只是偶尔地抬起头,看看远方那座你列为目标的远山所在的方向,你已经忘了它是你的目标。

这让我看到了一道裂隙,或者说,一个深渊,在这些大男孩和自己这般或者更长年纪的人之间。说了些宽慰她的话儿:让他从现在开始,每天写点东西出来吧,将在脑袋中显现的表达成别人可以看到的东西,一点一滴地养成这个习惯。在毕业前的这段时日里,两条腿走路:一面保质保量完成学业;一面培养出自己写东西的能力。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决定后面的路,自己究竟要怎么走。


长假期间,有个年长者骑自行车远游,来回十天将近九百公里的骑行。每一天,他会分享出他的计划,他最后达成的结果,他在路途上的遭遇;每一天我都在屏幕上默默地看着。记得,有一天另个如我这样的旁观者问他:想问你,你体力这么好的秘诀。他回到:经常骑车。读到时,忍不住会心一笑,这就像是典型的循环论证,说了像是没说。这就是真正的人生,那循环背后是那:做。

没有什么目标或者设想是远大的或者卑微的,区别于成或者不成的,只是那:做。将那目标化解在日常的每一个动作之中,将自己变成与那目标成一体地去做。

早上,在廊道中遇到一位年轻男子,他穿着运动短袖短裤,腋窝下拢着一只篮球。有些纳闷:这么早,这位是要进来打篮球还是在外面哪里打完了球回来。他走近了,跟我打招呼,这才认出是谁,她的一位同学的爸爸。他脸上带着笑,看着脚下的小黑:这是你家的小宝贝?被他说得笑一笑。再往前,遇到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正要出外面去的样子,打个招呼,那是她小伙伴的爷爷。

中午,下了廊道,遇到了她的一位同学,自己正在将剥好的桔子给到她手,准备剥另一个,见到了那同学脸上带着笑,也见到了她脸上带着笑,那同学见到我们,放慢了脚步,保持了三两米的间隔。我回头过去问那同学:你们两个先前是不是打了架?她笑着摇摇头,转过身来,见她也在笑。再走,将剥好的橘子分一半,要递给那同学,她笑着摇摇头,她停在那笑。我也跟着她们笑。我寻思:她们两个已经从最低谷的关系,在往上爬,在那回复当中,这感觉很好。

小猫花贝的故事有了新添的内容:黄老斜和黑大便比武那天,等到黄老邪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个屋子里,屋子里亮着灯。他躺在那一会,慢慢清醒过来,不知自己怎么会在这。他起身,走到门外的客厅里去,黑大便这会正坐在沙发上,读着什么。黑大便见到他出来了,跟他打招呼:你醒来啦?他点点头:我怎么会在这里?说来话长,先前我到了对过,好久没见你过来,觉到出事了,就往回游,见到你已经晕过去了,在水中,就设法把你拖上了岸,后来又把你带回了这里,你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我就在这里陪着。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哪里,哪里,都是我和你比武造成的,我也有责任,我也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突然,他觉到肚子好饿,站在那摸着肚皮。黑大便见状,问:是不是肚子饿啦?他点点头。我预先安排好了,我们去边上的得老吮吃点东西吧。好。两个人就去,吃了一顿饱饭,喝了一顿饱酒,聊得很融洽。他说,按照约定,我得远走他乡,那我去南迷吧,那边你熟吗?那边我熟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帮我盯张飞机票吧,我明天中午走。没问题。酒足饭饱,一夜好眠,第二天上午,黑大便把他送到机场,他上了航班,同航班的乘客还有:教授、船长、东东和一条叫路迷的狗。

飞机中间经停在一个地方,他在那里闹了一个笑话。那儿有一个房间,摆了好些包裹,有人在里面捡起一个,他没有见到那人付钱就拎着出来了,他以为那人是偷拿别人的东西,就上前把那个包裹夺下来,放回了原处,如此一次再次,两个语言不通,由吵变成打,他把人家打伤了,围上来一堆人,其中一个懂双方语言的过来调解,他才明白是自己的错,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还好没有耽误航程。

飞机落地,他在城里待了几天,买了地图,问了路,决定往南面那座远方的高山在的方向去。他背了个双肩包,里面装了些吃的、喝的和穿的。一路上,或走,或搭车,或游山,或逛水,经过了千辛万苦,七七四十九天,他来到了一个地方,那儿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有一个凹洞,他喜欢那个凹洞,把它做了自己的新居,附近有一片竹林,有一片松林,和一片林间空地,他打算在它种点什么。

(她问他就不想家人吗?)(被否的情节:)他本来就是孤儿出生,从小没爸没妈,在孤儿院长大,没啥感情的,对于老婆和女儿。(调整后的情节:)起先,他是以泪洗面,边走边思念着远方的家人;一天一天地,眼泪少了一些,那思念慢慢淡化,慢慢深藏起来,直到有一天,他想明白了,跪在天地之间,起誓:待我在比武时承诺的远走他乡七年期满之后,我要回去,加倍地补偿我对她们的亏欠。从那以后,他所想的只是如何在这七年中创造更多的财富,能够被他带回去。

又有了预告,接下来他首先要养一只狗。这一次讲得很通顺,一气呵成。自己先说要把下午听来的那个大哥哥的故事糅合在里面的,被她预先给坚决地否决了。然而,下午所听的那些,终归激发了自己内在的很多东西,将很多原本的碎片组合成了一叶脉络;我也多了一个设想,与那个大哥哥成为一个朋友,一种旧年代的笔友,透过他笔端写出来的东西,去窥探他脑际那无以伦比的画面。

-----------------------------------------------------------------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0月15日。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3,992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212评论 3 38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535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197评论 1 28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310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383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09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191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21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10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084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763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403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083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18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946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967评论 2 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