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纪录就是关于丽芳的,我想丽芳知道以后一定会很高兴。
丽芳是社交无能的我在大学的班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交到的好朋友里面时间最近的一个了。
我也终于像我所寻求的那样,体验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清淡的友谊。
我和丽芳之间的友谊大概在女生中算很少见的一种了。
就像是彼此为了打消寂寞才作伴的那样,彼此间没有多少依赖也没有多少寄托。只是在必要的时候,知道可能会得到彼此的陪伴。
我不知道丽芳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也许这样说对丽芳来说有点冷酷。但是丽芳,你要知道,这并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陪伴。
其实很大程度上,丽芳的陪伴也许成为了拯救我的那根唯一的蜘蛛丝。
我没办法说我发自内心地喜爱她,但我发自内心地尊敬她。
丽芳住在我对面的宿舍,她是湖北人。
对于我们身处的遥远的东北来说,湖南湖北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第一次和丽芳有交流,我记得是在我的QQ空间里。那时我们还只是互相知道名字而已的点头之交。
我本以为我会忘记这件事,但是奇怪的是它一直顽固地占据着我记忆里的一个角落。
那是刚进大一不久。我在空间里写了一篇矫情的文章,抱怨大学生活的不如意。由于行文措辞实在是太过羞耻,我好像不久以后就把它删掉了。
那次丽芳在下面留言说,我觉得我们很相似。
丽芳,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冒犯。但说实话,看到这条留言的时候,我觉得很可笑。
这是一种我到现在也难以准确把握和描述的复杂心理。我暗暗地想,你懂我的什么呢,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想也许还有一种不直接的怜悯:和我相似就已经很不幸了,却还摆出一副寻求知音的态度来,这让我很不爽。
我想这种心理很有可能就是我大学时候交不到朋友的原因。
我不记得我回复了什么。但我后来和丽芳还是慢慢熟悉了起来。
我想我大概是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希望从丽芳的身上看到为自己开脱的希望吧。
后来我们的关系是怎么变好的,我记不太清了。
大致就是在上课的时候经常会坐在一起,慢慢就熟稔了起来。
我还有印象的是大三中外关系史的那堂课。那堂课去晚了就总是找不到座位,所以慢慢地我们就总是互相把旁边的座位留给对方。
我还记得我们坐教室最右边的第二排。
我们的前面第一排是一个单独的座位。因为那附近的梁柱凸出来一块,那一排就放不了两个课桌了。
坐在那个座位的总是毕晓卉。现在想来,她可能是班里唯一一个比我更孤僻的人了。
大一大二的时候,其实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寝室室友坐在一块。
但是到了大三大四,就几乎没有在座位很多总是有位置的大教室的课了。总是在座位很少,去晚了还会没有,而且总是在课桌两个两个一组排列的教室上课。所以那时候,就不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室友那一排的最旁边假装自己也是小团体的一部分了。
在我们宿舍里,子惠和娘娘两人关系最好,并且她们和隔壁宿舍的诗瑶和蒽宜很要好,所以她们四人经常会一起坐。
剩下我和师念,一开始我们俩会一起坐,但是师念后来都是和跟她关系最好的辰莹一起坐,所以我经常会找不到固定的位置。
直到丽芳出现,虽然有时候她也和她的室友们一起坐,但后来还是也会经常和我一起坐。
现在想起来,没有固定教室的我们,上课的座位就是班里人际关系的缩影。想知道谁和谁关系好,只要看一看上课的时候怎么坐就知道了。
我记得她有一个玫红色的特百惠水杯,一直用都没有换过。而我呢,丢三落四的都不知道换了几个杯子。
我经常忘记带笔,总是找丽芳借。她经常都会有备份的笔可以借给我。
她写笔记写得很详细,还会有彩色的笔划出的重点,就是那种典型的学霸的笔记。
她也是近视,但是她只在上课的时候戴眼镜,而不像我整天戴着眼镜晃悠。
总之,我真的很感谢丽芳能坐在我的旁边。
对于自尊心很高,很怕寂寞却又不愿意承认的我来说,有丽芳坐在我的旁边,就像是向别人无言地宣告“其实我一点也不孤僻,我也有朋友”一样。
也许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但对我来说这种存在无异于拯救。
而且丽芳还可以借我笔和水,给我提供了极大的便利(qwq)。
后来我就总是邀请丽芳和我一起吃饭。
但是丽芳其实也很懒。她经常以不想吃晚饭,要减肥为由拒绝我。
后来她可能觉得,总是拒绝我也过意不去,所以有时候就顺路和我一起吃饭。有时候她会说我不想吃,不过我可以陪着你。但很多时候她被食物的香味和我的热情所裹挟,就忍不住也点了一份吃。
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丽芳也能减肥成功呢。
但是回忆起来,我觉得丽芳并不胖。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她和我其实差不多。
但是她比我有更积极的生活态度,这是我一直很敬佩她的地方。她是那种我很羡慕的,肯付出努力的人。回想起来她那时候还办了健身卡,每周都健身两三次。我呢,只会在天气好的暖和的晚上偶尔跑跑步,两三圈即止。而你也知道,在东北晴朗又暖和的季节是多么短暂。
丽芳那时候想去法国读商科的学院。所以她准备考GMAT。我笑称她为GMAT KILLER,然后把她的微信备注名改成了这个,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换。
我那时候在备考托福,所以有时候我们会一起找教室自习。一开始丽芳也会偶尔主动找我一起自习,但这个时候换我拒绝她了。尤其是冬天,没有必要我是坚决不出门的,所以我不愿意去找教室自习。而天气好的时候,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像风太大,像有一部番没看完,像今天没洗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冬天的时候丽芳也经常不出门,但是她在宿舍也能够好好学习,这让我很佩服。
有一次她对我说,她发现了一个很棒的app。我问是什么,她说是一个管理时间的app,能记录你每天花了多少时间在各种事情上。她说我想看看我每天学习的时间能有多少,能不能提高效率之类的。
我回头也下载了它。可是我发现它需要你不厌其烦地把每一件事都输入进去。所以我一天都没有坚持记录完,后来我就卸载了。
那时候,如果我主动去找丽芳,很少能遇到她有时间或者有意愿。她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而我在学习上又不是一个好同伴。
但是她时不时会来主动找我玩。大都是她觉得学得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或者心态出现一点问题的时候。
有时候我们会去餐厅大吃一顿。有时候我们会找个地方,通常是逸夫楼的某个楼梯间的顶层,开始谈天说地。
其实我很喜欢和丽芳那样谈话。
她虽然看起来很一本正经,但其实是个思维很开放的人。所以对于我的很多奇特的观点,她会惊讶但也能很快接受,并且提出问题。她有知识,也能思考,所以和她谈话其实很享受。
我们谈话的主题很多,大多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丽芳很少谈到自己的过去,除了有一次。
那次我们好像是上完课还是自习到一半想出来透透气,就一起来到了逸夫楼楼梯间的顶层。这里通常都没有人,由于是顶层,所以中间折角的平台那个地方有一层半那么高。而又只有几个窄窄的长条形的窗口,显得空旷而又阴暗。靠近走廊那边的那面墙上是斑驳的大片黑点,可能是经年漏水的痕迹,我一直那种意象觉得特别像风在吼浪在叫的黄河,像是安静至极的房间里封印了一头凶暴的怪兽。
那天我们绕着楼梯走上走下。丽芳说起她高中时候的朋友,还有那时候有点喜欢的男生。说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她怎样尴尬地面对他们。很抱歉,具体的内容我其实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当丽芳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挺开心的,有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其实也许我也很想像其他女生那样,和自己的闺蜜说笑玩闹吐槽,聊最无聊最没有营养的话题并且发自内心地在某些问题上同仇敌忾。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也许就很好。
放寒假和暑假回家的时候,我和丽芳几乎都不会有联系,我也不会特别想念她,想必她也是。
大学时候我唯一还算喜欢的运动要数打台球了。丽芳也很想学打台球,因为她觉得那样很帅气。她知道我有一个打台球特别厉害的师父以后,我就提出介绍她和师父认识。师父一向对学妹很热情,所以丽芳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师父的一个非正式弟子。后来大四我不在学校的那段时间,他们也会经常去打台球,每次师父都会嘲笑我一下:“你再不好好练习,丽芳就要超过你了哦。”我总会表示我拭目以待。
但是后来,很遗憾的是,好像就再也没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打球,让师父评价谁更厉害一点了。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那时候我谈恋爱了,开始变了一副嘴脸,成天腻腻歪歪嘻嘻哈哈地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再装模作样了。我开始更经常地向丽芳说这说那,说恋爱的酸甜和单纯的理想。现在想起来,若是换一个人,大概也很难忍受我这种随时随地的秀恩爱。
恍惚间想起不久之前我还和丽芳有一个约定。我记得好像是在萃文楼,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丽芳说,要不我们在2022年11月11日的时候再来吉大吧!到时候我们应该都还没有结婚吧,就算结婚了也不许拖家带口,就一个人来。我说好啊,听起来很棒。
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啊。
毕业的时候我还没等到班里拍毕业照就回去了。但是在走之前,我请师父帮我和丽芳在校园的各地拍了好多好多照片。
里面我和丽芳摆着各种奇怪的pose,笑得很开心。
那天真的也过的很开心啊。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大一的时候我曾经和丽芳一起去沈阳旅游过。
那时候我们还很不熟,机缘巧合一起在一个假期去了沈阳。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丽芳和我后来所认识的丽芳的形象并不太能重叠,这件事几乎都快被我遗忘了。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们去了好多景点。下着阴冷的小雨,天气很冷。
丽芳似乎买了很多丝巾,我买了一个史努比的大包,一直用到大学毕业。
大四的时候丽芳在北京租了一个小房间,开始了辛苦的实习。我和她偶尔视频过,她的房间真的很小。她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身影,让人看了以后有点莫名的感慨。“啊她也要开始为生活而奔波了啊”的那种。
我们同在大学的时候,我总是比她更鲁莽更大胆。如果是我们是一个故事的主角的话,我一定是没头脑和不高兴里没头脑的那一个。
但在直面生活这件事上,我想我不如她那么有勇气。
丽芳家大概和我家差不多,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的生活水平。但是我是独生女,从小被父母百般疼爱,又是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丽芳好像有个弟弟,家里有限的条件对她来说就似乎有一种难以推卸的责任。
所以一毕业她就工作了。她在陌生的行业和陌生的城市里,在汽车的尾气里通勤,在被雾霾包裹的大楼里加班。我没有勇气选择这样的生活。
以前我曾经问丽芳,你为什么想去读商科呢,你喜欢金融方面的东西吗?
丽芳说,那个专业比较好找工作,工资比较高啊。
我忽然觉得很羞愧。
回想起来,这种问法无异于“何不食肉糜”。我总是对自己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并且常常以为身边的人也应该是这样。
我还没有了解到多少生活的艰辛,却常常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人人都应该有的基本权利。
我那时还没有意识到,理想,爱好,追求,这些统统都是奢侈品。
然后继续依靠着我被赋予的种种优越的条件留在了象牙塔里。
丽芳则披上还不够坚硬的铠甲踏进了生活的激流。
有时候在朋友圈看到她在现在的工作里也笑得很开心的照片和视频,我常常会想,
其实也许她过得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艰难呢,其实也许她找到了新的生活呢。
那样最好了。
偶尔也会想和她说说话,聊聊最近过得怎么样。但是这种念头总是在想好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之前就被打消了。
这时候我就总会这样为自己开脱:
等2022年见面的时候,丽芳一定会全都告诉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