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蓝的,水是清的,花是红的,山是绿的,回忆,是黑白色的。而这黑白色的回忆却匆匆走远,是谁把它带走了呢?
是风吧,清清冷冷,微风拂过,吹落了二三片枯叶,也吹走了踌躇着的过往。但这回忆又屡屡回首,是谁在呼唤它呢?
是雨吧,淋淋漓漓,绵绵而下,敲打着红的花,绿的草,敲打着跳动着的心扉。是难忘的吗?是吧。是深刻的吗?也是吧。
流年回首,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秋天,湛蓝的天空,晶莹剔透的云朵,如花般鲜红的落叶。
篮球场上奔跑着的少年从不知愁为何物,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同学们的脸上仍然带着天真。教室门口缓缓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霎时间,教室里落针可闻。
大抵每一位老师都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吧,这位素未谋面的新老师也是如此。正在政治课本空白页面上苦练着签名的我呆呆的抬起头。
第一眼便看见了他那满头白发,脸上遍布着的老人斑,这是经过了怎样的岁月沧桑?他的眼神很亮,有光也有热情。
魁梧的身躯似乎不那么挺直了,一件宽大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使其显得一丝不苟,里面是洁白的衬衫,扣子直扣到了领口。
灰色的裤子是和外套搭配的,皮鞋显得略微黯淡,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或许,这是一个怀旧的人吧。他站在讲台上,是那么高大,那么严肃,那么苍老。
他是我们的政治老师,看似严肃,其实挺随和,后来,我们都叫他“老头儿”,他也不生气,似乎也从没看过他生气,只是笑着道:这讲台,我还能站到八十岁呢。
而事实上,他过完今年就要退休了,或许是不舍,才这样说的吧。他的普通话不是那么标准,讲话时也是慢条斯理,不出所料的,老一辈的教师讲课并不那么有趣,于是,一眼望去,都是扑倒的一大片。
我再一次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老头儿”依旧在神采飞扬的讲着课,四周的沉寂并没有打消他的热情,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在朗读着圣经,认真,肃穆。
是啊,他可是在讲台上从一个小伙子变成白发苍苍,又怎能不认真呢?是啊,他可是为了教育事业贡献了一生的人,又怎能不认真呢?
是啊,他即将就要告别所热爱的校园,热爱的书本,热爱的讲台,这可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批学生了,他又怎能不认真呢?花儿谢了还会重开,年华老去却不可重来。
突然的,我的心中猛烈的愧疚感袭来,不知是为何而愧疚,只是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了,或许,是愧对一颗老教师的心吧。
也许是感觉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老头儿”也尝试着改变讲课方式,然而,数十年的习惯岂是容易改的,于是,此后的每节课最后,就成了讲笑话时间。
依旧是那套深灰色的西装,依旧是那双黯淡无光的皮鞋,他的手在挥动着,表情在变换着,讲着,讲着他心中以为的好笑的笑话,讲完后自己先笑了。
或许是某种情绪的影响,同学们也配合着笑起来。真的,他的笑话对于年轻人来讲,一点也不好笑,可是,难道你还能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期望更多吗?
时间如沙漏,悉悉索索,秋的离去,是为了冬更好的到来,即使它是冷的。这天上午的天空些许阴沉,风在穿梭着,比雨更凉。
又是政治课,教室里吵吵闹闹许久,却是没等到“老头儿”的到来,来的是班主任。“你们的政治老师昨天在回家的路上,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话音落下,霎时间,教室里落针可闻。
那天,我愣愣的,呆呆的,傻傻的。怎么也不明白,几天前还在眼前的人,为何几天后就没了。
他多高大啊,他多认真啊,他的眼睛多有神啊,第一次的,我知道了生命有多脆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老头儿”在所热爱的岗位里走到了最后,或许,他也不会遗憾吧。后来,我的语文与政治一直都挺好,毕竟,我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届的学生啊。
花儿谢了又开,叶子黄了又绿,天空阴了又晴,回忆,去了又来。多年后,我忘记了他的名字,也模糊了他的面容,更忘记他讲过了些什么。
但,我仍记得他的高大,仍记得他的认真,仍记得他笑着说:我还可以在这讲台上站到八十岁呢。似乎,我又看见了“老头儿”在台上手舞足蹈的讲着蹩脚的不好笑的笑话。